学说的优势,那总得克服一个小小的弊端——这套玩意儿如此之深,谁特么听得懂呢?
总不能指望皇帝陛下领悟这至玄而至深的儒家哲学吧?
在这一点上,当今丞相公孙弘就相当之有逼数。即使近水楼台先得月,但除日常政务以外,他也从没有给陛下宣讲过一句公羊春秋的经义——这位丞相心中一清二楚,皇帝虽尔青睐公羊派的大复仇理论与大一统学说,但本质不过是老刘家根深蒂固的海王本性,所谓叶公好龙而已。以今观之,县官估计都不会在乎这大一统与大复仇究竟是个什么玩意儿,只要听着能吻合朝廷征伐四夷革新制度的需求,那都可以欣然招募麾下,绝无门户之见——反正不要钱,多少信一点嘛。
但话又说回来了,要论逢迎上意吻合朝廷需求,这公羊一派委实也不是新学的对手……毕竟唯才是举这种狠活吧,一般的士人是真整不了。
正因如此,公孙丞相保持了相当的沉默。除了在举荐人才时搞点似是而非的暗算手段之外,多半都是坐观事态发展,默默一言不发;即使同派的尊长为此多有责难,他绝不会为此而稍有举措——谋定而动,一击中的,这才是公孙丞相自布衣而至三公,能超然于众勋贵豪门之上的手腕。
但纵以公孙弘的城府,在接到皇帝当日令人送来的手敕之后,依旧是面色剧变不能自已。他怔怔然目视手谕良久,而后拂衣起身,立刻命下人请来了借宿于丞相府的公羊大儒黄生——这位黄生算是公孙弘同派的师弟,此次涉险入关在丞相府邸盘桓不去,正是要督促公孙弘施展他作为丞相所拥有的无上权力,重拳出击猛锤新学,以此奠定学派冲突至关重要的胜局。
显然,公孙弘绝不是他师弟这样读书读得脑子进水的腐儒,所以连日以来都是借故不见,喔喔推辞而已。今日迫不得已请见黄生,依旧是设法先声夺人,不等黄生开口说出他那老生常谈的喋喋不休,立刻便将旨意拍在案前,语气峻厉:
“这是陛下刚命人送来的手谕。”
黄生不好开口,探着头细读绢帛上的蝇头小字,上下看不了几列,便不由皱眉出声:
“陛下要让票姚校尉到城郊的学堂读《春秋》?岂有此理!真正是恶紫之夺朱也——这等粗鄙简陋的词章,如何能领悟圣人笔削春秋、乱臣贼子皆惧的苦心……”
他嘀嘀咕咕抱怨了许多,才放下旨意,屈膝就坐。理所当然的,抱怨旨意只是开头而已,黄生又在腹中暗自草拟说服师兄的言辞。但丞相公孙弘冷眼旁观,却忽然开口:
“然后呢?”
黄生愣了一愣:
“然后——然后作甚?”
“你既然开口,将皇帝的旨意驳得无足可取,那然后呢?”公孙弘冷冷道:“驳斥了旨意陛下也听不见。那么议论了如此之多,又有何用?看着霍去病到城郊新学中去念《春秋》么?”
黄生微微一呆,不由抬头望向师兄,神色却隐隐迷茫:旨意已经下达,除了抱怨两句通达一下念头,又有何法能够挽回?再说了,票姚霍校尉再如何军功卓著,也不过是沙场征战的武人而已,就算真要学《春秋》,又能学出个什么所以然来?归根到底,一个武人的去留对两派论争的大局委实是无关紧要,不过面子上有点难堪而已……但事到如今,似乎也讲求不了什么面子了吧?
公孙弘何等敏锐老辣,自然一瞬间便看出了自己怨种师弟那清晰可辨的脑回路。他面色变了数变,终于盘膝坐地,神色却惨然之至:
“唉,公羊派要灭绝无余了!”
黄生不知所措:“丞相何出此言?”
公孙弘冷冷斜睨他:“有尊驾这样的货色在,公羊派还怕没有灭顶之灾吗?用不了十年的功夫,我就能看到野鹿在公羊派讲学的故地吃草游乐了!”
黄生猝不及防,登时满面紫红,活像被公孙弘当面掴了一掌。但所幸数十年儒家养气功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