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元做了一桌子的菜，郑重其事地买了蛋糕，她最讨厌的巧克力味道。他搂着她的肩膀，把她带到饭桌前，眼含柔情地说：“乖宝贝，许个愿。”
蛋糕上面插着两根蜡烛，一根是一，一根是八，庆祝妈妈肖悦永远十八岁。这是她以往过生日的惯例，关于她的一切，他永远记得清楚。
却不记得爷爷的死。
周涯不是讨厌吃巧克力，而是不敢再碰巧克力，所以她就对所有人说，“我不喜欢吃巧克力，一点也不喜欢。”
她不喜欢的是那段终生难忘的痛苦。
她没有勇气再回忆起爷爷的死。
她贫血的毛病由来已久，爷爷总会习惯性地在口袋里装上巧克力，为她备着的。
那次车祸发生的突然，爷爷用身体紧紧护住了她，他满身满脸都是血，只剩下一口气，却喃喃地哄她，“涯儿不怕，涯儿不怕……”
他苍老的声音从喉管里挣扎着，一点一点挤出来，他死也不瞑目，他最爱的孙女还未成年，他唯一的儿子还是那样不成器。
周涯抱着他的尸身，眼泪都忘了怎么流。
交警把他的身体从车里拽出去的时候，一块又一块巧克力从他的口袋里滑落，上面沾满了他的血。
她看着地上的巧克力，哇的一声痛哭出来。
这世上，最爱她的亲人，她最爱的亲人，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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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花了一年半的时间才勉强从阴影里走出来，池引便也是那个时候离开她的，他也曾被她压得喘不过气来。
她闭上眼睛把眼泪忍回去，十八岁的蜡烛吹灭。
耳边是柔情满满的生日快乐歌声，她甚至有一瞬间的恍惚，恍然觉得她真得成年了，和蔼可亲的父亲在真心地替她庆祝十八岁生日。
她忍住恶心勉强吞咽完一小块巧克力蛋糕，周元已经贴心地帮她剥好了半碗虾仁，“乖宝贝，来吃虾，你最喜欢的。我今天一早特意跑到北菜市场买的，新鲜着呢，去了头还能在盘子里扭着身子。”
他形容着虾尾是如何扭动身体，说着说着竟是把自己逗笑了。
周涯埋头将半碗虾仁吃得干净，又把他夹过来的菜一口一口吃完，然后站起来，平静开口：“我吃饱了，回房做作业。”
“乖宝贝，再吃点。”周元抬手拉住她的手腕。
他手上的茧附在她的肌肤上，磨砺着，像是要往血管里渗透，试图侵蚀她的身体。
周涯惊恐地甩开他，慌张逃离饭桌两步，抬眼见他面色阴沉，她才倏忽间回过神来，强忍住不安补充道：“作业很多，明天要检查的，爸爸。”
她把末尾两个字的音调陡然加重，拔高，像是一记警钟敲在他心间，他神色变了又变，一双深邃的眼睛盯着她，不发一言。
周涯逃也似的跑回房间，把门反锁上，拽过旁边的垃圾桶，蹲下来就开始吐，直到把晚饭吐个罄尽，才觉得舒坦。
她拧开矿泉水瓶漱完口，从抽屉里翻出过敏药吞了两颗，胳膊和身上因为吃虾起了疹子，痒到骨头里一般。
她抬起右手把左手衣袖拉开，开始抓，拼命地抓，直到抓得鲜血淋漓才停手，但是氧意伴随着疼痛却是半点没有消减。
客厅里的燃香丝丝缕缕地顺着房门的缝隙钻进来，无孔不入，如附骨之疽。
她钻到被子里，把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终于忍不住嚎啕大哭，来发泄心中绷到极值的憋屈和恐惧。
半夜醒来，她抬手揉了揉肿胀的眼睛，从柜子里翻出衣服，打开房门轻手轻脚地走进卫生间去洗漱。
等一切收拾好，已经是凌晨两点半，她开始写昨天的作业。好好学习，考上远方的大学，逃离这里，是她唯一能想到的长远之路。
总有一天，她会逃离这里，逃离这里的一切。
五点三十分，周涯整理好书包，背到右肩上，抬手轻轻转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