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默默垂首,咀嚼着口中的素菜,清淡道:“先收着吧,等我想吃了再吩咐你去做。”
一顿饭寂静无言,翠竺夹菜之际见皇后眼中的哀怨已深沉入底,便道:“方才姑姑的话,主儿也该深思,太子已定,九皇子、十三皇子必定是眼中钉、肉中刺,主儿若一味躲在清净园思过,那两位皇子该如何自处?六宫争斗险恶,稍一松心,便是灭顶之灾。”
皇后将刚夹起的一匙苦瓜放在了碗里,心灰意冷地撂下了筷子,哀婉叹息的声音蔓延到她的脸上久久不愿散去,道:“我何尝不知呢,只可惜我还先不能回去,皇上待我如此,我若回宫,岂非致我亲人于不顾么?”
翠竺笑着将菜递过皇后碟下,道:“主儿心意已决,奴才听从主儿意见就是了,后宫争端不断,污秽之极,主儿回去了也要日夜与人争来斗去。”
用完了膳,已是黄昏时分,皇后闲暇之际只坐在院前的一把藤椅上,细细地让金黄璀璨的阳光沐浴在脸上,黄贞显开的药剂果然温和养身,不出几日功夫,浑身便觉得轻松舒缓了许多,腹部也不如此胀痛,身体渐渐好转了起来。
平时皇后开始日日面壁诵经,抄录佛卷,她字迹本就娟秀玲珑,更与世无争,潜心向佛,所以便见佛经上字字真言真意,灿若金莲。不出几日就抄录完《金刚经》、《法华经》、《地藏经》,又取了其中一份供在佛龛下,焚香祈求,祝祷顺意。
佛经上梵文深幽,字字如黄金,句句似菩提,等到将《法华经》三卷一齐抄写完毕后,皇后眼对佛像举目凝视,果然眼神中澄澈无尘,六根清净,佛光普照,须弥芥子。
每每桂姑姑前来,她都见皇后认真抄写佛言,一笔一笔十分仔细,不肯飞溅一点墨汁,道:“皇后主儿做事细致,即便身处淖泽,仍然面不改色。”
皇后把乌黑的墨汁调匀,笔笔饱蘸着不甘与冤屈,悉数写进佛法无边的真言里,道:“木已成舟,我能改变什么?多一份计较,只会让人徒增烦忧。”
桂姑姑也不便多说,只含笑道:“皇后主儿若能如此,那便真醍醐灌顶了。”
皇后见桂姑姑眉间尚有忧愁之色,心知她烦恼什么,只道:“近来皇额娘身子如何?我记得皇额娘总爱咳嗽,御医可医治好了么?”
桂姑姑微微叹息,纤长的眉毛也蹙成一道细线,道:“仁后病疾不豫,御医也束手无策,多年的毛病了,能那么轻而易举地痊愈么?”
皇后带着淡淡疏远的笑,哀伤地如凝滞不前的露珠,轻轻道:“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皇额娘凤体有恙,也是我等做儿媳伺候不周所致。”
桂姑姑婉声相告,于是诚恳低声劝说,道:“皇后主儿言重了,其实您不再宫中这段时日,仁后一直劝说皇上接您回宫,奈何皇上执意如此,仁后也无济于事。说来您与皇上闹生分了,才长出这么多乱子,若皇后主儿回心转意,想来皇上必顾念旧情。”
皇后不愿多听此事,便岔开了桂姑姑的话,她突然笑靥似花眉目间或喜或嗔,道:“瑞慇、瑞惖可好么?我许久不见孩子,是长高了些还是长壮了些呢?”
桂姑姑的容色微微一滞,僵硬着唇边的笑,道:“二位皇子都好,有嬷嬷照顾着,主儿不必挂心。”
皇后面对观音菩萨念了声阿弥陀佛,才肯放下心来,继续手捻着一串碧色佛珠,桂姑姑思忖着语气,端然注目着皇后姣好的面孔,道:“皇后主儿只问儿女,旁的人主儿不在意么?”
皇后松缓了神情,她倚靠在窗前的海棠花旁,语气清冷地森冷而凛冽,道:“我额娘早死,阿玛流放,我早已无家可归,家人亲眷大多发落边地,旁的人?除了我的孩子们,谁还值得我日思夜想呢?”
桂姑姑思量片刻,还是小心翼翼地嗫嚅了一句,道:“皇上呢?”
皇后生硬地别过了眼,只作充耳不闻,双目呆滞地凝视窗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