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坤六年十一月十七,孝顺皇后梓宫奉移景山观德殿暂安,乾坤率一众嫔妃、亲王廷臣同往,并亲自祭酒。乾坤哀恸之至,放声悲哭,端庄公主更是哭得几次晕厥,却见乾坤如此伤心感神,愈发哀哀啼哭不止,一时无人不涕泗横流,泪意纵横。
荣妃见自己威重令行,心中十分得意,但知乾坤身子消瘦体弱,不大进食,便每日晨起、午后、下晌、傍晚、下夜,从御膳房处拣了各样细粥,精致小菜,命人送来劝食。孝顺皇后薨逝之后的日子,虽然琐事不断却也安宁如常过了下去,然而有晋丽嫔为丽妃的好消息,六宫中人无不百般客气,十分热络,笑语奉承。
这一日下晌,慧妃来勤政殿向乾坤叩安,才走到廊下,只见李长安转身出来了,他脸色都变了,忙擦着额头上的汗,躬了一身,道:“请慧主儿清安。”
慧妃摇着一柄金丝雀绣花轻扇,轻笑一声,道:“公公起身回话,这是怎么了?兜头兜脸的汗。”
李长安止不住叹息,道:“回慧主儿,皇上动了龙气,训斥了昼亲王。”
慧妃微微诧异,道:“什么时候的事?昼亲王不是训斥过了么?怎得又来训斥?到底所为何事?”
李长安忙道:“还不是先前昼亲王奉旨纂写孝顺皇后谥文,误将考妣错译误译,其文中还有几处漏译,错译比比。皇上虽革了昼亲王内廷行奏,可昨儿昼亲王在朝堂上言语轻浮,举止狷介,丝毫不顾孝顺皇后服丧之期。”
慧妃笑意松松,抚着鬓上的一串翠饰,道:“原来是这事,昼亲王倒是不检点,如下倒好,接连训斥。”
李长安皱了眉,道:“主儿性子柔和,是该劝一劝皇上了。”
慧妃定了定神,只温柔含笑,道:“朝堂之事怎是一介妇人说嘴?孝顺皇后薨逝,皇上本就伤心欲绝,动点龙性也是有的,难为御前伺候了。”
李长安搓着手,眼中急急,道:“是呢,皇上动怒了,斥责昼亲王没心肝,不过昼亲王到底是皇上弟弟,兄弟之间哪儿有隔夜之仇?”
勤政殿倒是极安静,一众太监都在廊下伺候,一个个鸦雀无声,端是垂手站立,沉默寡言。慧妃扶着李长安的手步上了台阶,伸手推了推两扇朱红色漆门,福了一身,道:“皇上圣安,万事如意。”
一侧的碧绮、碧绢也福了一礼,慧妃微微颌首,缓步走上乾坤身边研墨,道:“近来皇上食欲不佳,且不知早中晚膳进得香么?若是嫌烦寡淡,奴才着人递上荤菜。”
乾坤仰面躺在椅子上,他一脸疲惫,只摆了摆手,道:“孝顺皇后薨天不过百日,朕没心思进些荤菜,从前孝顺皇后在世十分勤俭,只有晌午用一些荤腥之物,她为人朴素,和睦逮下,从不挑拣。”
慧妃抚着襟上的翡翠串珠,笑道:“孝顺皇后一生勤俭持家,如今仙逝已去,皇上仍旧念念不忘,可见皇上情深意长。”
乾坤的声音透着无尽的忧思,淡淡的倦意,道:“过了这个月便是她殡天百日,必得仔细操办。”
慧妃福了一身,道:“嗻,奴才遵旨,奴才定晓传御膳房,非至百日之后,才可烹饪荤菜,来感念孝顺皇后勤俭之道。”
乾坤舒了一口气,他以手抵上额头,道:“今儿晨起,朕进了一碗稀粥,进了一半才想起忘了整妆漱口,便对着镜子抿了抿鬓角,这才仔细端详了片刻,镜中的朕已是而立之年。”
慧妃摸着鬓上冰凉的珠花,柔媚含笑,道:“是,皇上二十四岁御极,践祚六年,合该三十而立了,奴才自奉旨入潜邸,已逾十一年,今年二十五了。”
乾坤闭目深吟,道:“素壁栖鸦应好在,残梦不堪重续,岁月惊心,功名看镜,短鬓无多绿。一欢休惜,与君同醉浮玉。”
慧妃温婉笑了笑,便起身取过珐琅描花小钵,往指尖蘸了蘸轻轻揉着乾坤额头,笑道:“老去风情应不到,凭君剩把芳尊倒,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