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纷飞不停又下了几日,这一天风雪渐止,燕蓟城飞檐走壁上皑皑瑞雪,银装素裹。午后的阳光十分轻盈,像一块金色朦胧的细纱,斜斜照耀在繁密交错的镂空钩花小窗上,顿时光影潋滟,灿烂十足。
御前历来严谨,规矩甚繁,即便是茶余饭后,闲来无趣时殿外也要有数十名宫女、太监左右陪伴,殷勤侍奉。只见层层叠叠的帷帐窗纱下,乾坤肃穆,正襟危坐,慧妃含笑端然垂立一侧。
乾坤听得惊恐凄厉,雷霆震怒狠狠拍打着御桌,他的手腕力度极大,上面的杨柳玉净瓶里点缀的紫藤花纷纷而落,震颤不已。
李长安、顺财、碧绮等人先是愕然,忙垂头下跪,乾坤青筋暴起,愤怒不迭,道:“如此狠毒蓄意谋害皇嗣!”
慧妃福身下蹲,莞尔垂首,乾坤便蹙眉道:“幸亏有你告知朕,否则朕竟不知六宫有如此勾心斗角之事。”
慧妃怒容渐消,柔和垂臂,道:“妒贤嫉能,阴谋算计,不敢叨扰圣上清听。”
乾坤额上的青筋突突跳起,薄薄的嘴唇紧紧抿住,道:“她这样跋扈真是不配伺候圣躬,传朕口谕,立刻将珍贵妃近身下人拖去慎刑司!”
顺喜微微踌躇,低头道:“嗻,奴才这就下去办。”
乾坤伸手抚了抚慧妃双手,便清冷一笑,道:“李云璐已死,李丰璐遭人清算,朕已下谕将李丰璐革职查办,没收官籍,子孙李玳、李璜、李槟、李枡,李云璐子孙李瑁、李植、李椷均流放宁古塔,李杞杖毙。”
慧妃上前依偎在乾坤怀里,只是轻低头颅,始终一言不发,片刻之余竟一改方才娇丽冷傲之色,满脸泪痕,伏首而泣,哭得梨花带雨,声哽气咽。
乾坤伸手揽了起来,皱眉道:“好了,朕已经替你阿玛官复原职,还是护军统领,你额娘之死,朕会依律处置,先拨了五百两银子,算是宽慰你娘家佟佳氏一族。”
慧妃掩了掩唇角,施礼道:“谢皇上恩,奴才今日斗胆进言,许是得罪了众人,但奴才直言不讳,叩谢皇恩浩荡。”
乾坤牵了慧妃的手揽入怀中,他侧目相视,凝眉一挑,笑道:“从前朕喜欢你的温柔沉静,现下朕看重的是你有一颗慧心,知道朕为何赐你慧字为封号么?”
慧妃擦拭了脸上被泪水冲花的妆容,欠身道:“奴才愚钝,请皇上不吝恩赐。”
乾坤眉梢一扬,道:“慧乃聪颖之意,佛语指了悟、破惑证真,《菩萨璎珞本业经卷》上载,菩萨有六慧,即闻慧、思慧、修慧、无相慧、照寂慧、寂照慧。你兰心慧齿,洞察六宫中事,可见这个慧字很适合你。”
慧妃温和怯首,在繁密华丽的珠翠之下,她的脸色平淡如水,道:“谢皇上赞赏,奴才为低微之人,不值得皇上金口。”
乾坤撂下茶盏,沉声道:“天寒,你先跪安吧。”
到了傍晚,大雪渐渐停了,月空皎洁,繁星满天,仁后乘着一顶小轿便走了来,仁后解开紫檀色暗叶洒花斗篷,微微落座。
乾坤停下手握的一盏奶酪,笑道:“皇额娘圣安,风雪交加,皇额娘还没安置么?”
仁后眉心轻蹙,便含笑道:“这几日吾眼皮总跳,总惦记着你,今儿过来瞧瞧。”
乾坤忙奉了一盏奶酪端至仁后眼前,笑道:“额娘一生为儿子担忧,额娘养育儿子之情,儿子终生难忘。”
仁后眼底涌了泪,道:“老七殁了,吾就你一个儿子,不担心你担心谁呢?”
乾坤诺诺颔首,脸上的笑纹也淡了,道:“儿子近来一直处理群臣弹劾谦皇子叛逆一事。”
仁后抚了衣襟上绣花,她幽幽叹息,道:“仁帝的儿子中,大皇子骁勇狂妄,二皇子心计深沉,三皇子刚愎放纵,都不好对付。”
乾坤轻轻舀了舀奶酪,面上暗沉如阴云,道:“不好对付也要对付,儿子若不拿出手段,那他们的下场便是儿子的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