节制是那样安静且沉默,仿佛随时会消失在风里,不留丁点气息。
疯狗的领地意识太强,刀枪染血划出一块命名为家的地盘,又亲手给自己套上项圈,铁链交在家的主人手中,心甘情愿被锁住,甘之如饴地不逃不离。
疯狗变成家犬,藏起尖利的爪牙,学会摇尾巴,学会垂下脑袋顺着眉眼,装作千般柔顺万分乖巧。
本性却仍是嗜血的兽。
第三王储真的来了。
隔音太差的屋外沸腾着这样的喧嚣,出租屋内正义把牙印刻在节制纤白脆弱的脖颈。
“节制,没有人来,”正义伸手捂住节制泛起嫣红的双眼,声音低得仿佛轻叹,“第三王储不会来到这里的,来的只会是他的追随者。”
王储高贵,怎么会屈尊来到这条烂泥一样的街。
更何况……
第三王储曾出生于这条街。
但这条街不是第三王储的家,甚至不是给予他美好回忆的任何地方。
这里只是节制的家而已,或许承载了另一个人全部炙热的疯狂的藤蔓一样滋长的爱欲,但一切与第三王储无关。
那天,节制次抬手搂住正义颈。
“我知道,正义。”
节制当然知道,一切都与第三王储无关。
他记忆里背景是煌煌璀璨夕阳的孩子不是第三王储,他不过被那仿佛灼热夏日的人晃了眼,把所有过往的悱恻浇灌给某个模糊的指代,人称得以定夺,似乎由此一切回忆和隐秘的心事便有了着落。
节制搬来那天第三王储离开了这条街。
节制拖着破旧的箱子,第三王储却坐着豪华而瑰丽的车。
两个人或许曾在一瞬间交互过眼神,又或许没有。
之后再无交集。
第三王储曾经对这条街恨之入骨。
仿佛一滩泥沼,所有人都被吞噬其中,越挣扎越陷得深。
他踩着多少托他上岸人的血肉尸骨,才终于爬出来,满身烂泥,遍体腥臭。
离开后他还是常常噩梦,梦里他狼狈逃窜,却还是死在那条街里,活生生地死去。
没人会怜悯,人命和梦想都是最廉价的玩意,死一个人和断送一个梦想一样,连声可怜都换不来。
“我想做王的左右手。”很小很小的时候,第三王储记得自己好像有过所谓的梦想。
现在的他却夜不能寐。
他曾经疯了一样逃开,如今却磨平所有情绪回来。
“就算离开这条街又能怎样?一身烂泥是洗不掉的。”
第三王储眼睁睁看着断气的那个中年人临死前这样说,嗬嗬剧烈地喘,脸色灰暗,仿佛已经死了很久很久。
依旧是那条混杂着灰尘,血水和肮脏的街。
第三王储站在街口,抬眼看见街对面白衣白裤水色的少女。
节制也看见了第三王储。
和两年前似乎一样。
但和两年前却又已经全然不同。
物是人非,人们常用这个词语形容一个人的变化,却很难想象得到,真正伤人的并非人已非,而是物仍是。
两年间,所有人似乎都在变化,深渊却静得像一潭死水。
多少条人命投进去,连一点水花和回响也无。
“节制,你一定是个疯子。”
高塔把手中的镊子扔回托盘,金属相撞,在昏黑的黑诊所里荡出一声轻响。
“我不懂高塔医生在说什么,我有定期在做心理诊察,我的心理状态很好。”节制歪了歪头,语气是真真切切的疑惑。
“深渊中只该有两种人,一种把自己名为神明,一种把自己视为蝼蚁。”
节制目光停在高塔一丝不苟洁白如新的白大褂,“高塔医生是前一种么?”
没有回答。
“第三王储设的赌局被正义毁了。”半晌,高塔复又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