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南方小城的一场瓢泼大雨短暂地浇醒了浑浑噩噩的许兴。
那时距离徐兴被赶出出租屋已经过去整整一周的时间,她挺着大肚子徘徊在街角巷口,翻找其他乞丐翻过的垃圾箱,睡在桥洞里甚至马路边,仿佛一具死了的尸体。
直到那场雨泼头浇下,在和暖的春季将许兴淋得浑身湿透,寒气刺进骨子里。
许兴摸着已经隐隐有些胎动的肚子,缩在阴暗的墙角哭了整整一个晚上。
第二天,被雨水洗刷过分外璀璨的太阳越出地平线,在许兴身上镀了一层光。
许兴抬起哭了彻夜已经红肿到几乎看不清外物的眼睛,在那仅有的一线光明里看着初生的太阳,下定了决心。
她找了一份零工,拿最少的工资,吃最便宜的饭菜,和十几个人挤在一间不到十平米的房间睡觉。
直到几个月后,她在狭窄到连翻身都做不到的房间里,生下了一个女婴。
许兴甚至没有感觉到什么痛苦,孩子就那样从她的双腿之间滑落,血和羊水淌了满床,一条紫红的脐带连接着孩子和她。
与她咫尺相邻的中年妇人先是中气十足地怒骂了许兴一通,为她生产时的污血弄脏了自己花了“大价钱”买来的被褥。
接着骂骂咧咧从充当枕头的几叠冬衣下面掏出一个红布包,小心翼翼解开布包,从里面翻翻找找拿出一根龙凤喜烛。
喜烛看起来只点了一两次,依旧整洁干净,和这间屋子里一切破烂的物件都不搭配。
中年妇人的骂声终于停了下来,她有些感怀地摸了摸喜烛表面雕着的盘龙翔凤,接着掏出一根平日里抽卷烟用的火柴,点燃了那根尘封许久的喜烛。
在动荡且微弱的火光里,中年妇人又在床底摸出一把剪刀,剪刀刀刃在烛火上烫到微微泛红。
“拿着,自己把孩子的脐带剪断。”中年妇人将剪刀递给许兴,表情冷淡。
许兴愣住了,失血后的微微眩晕依旧缠绕着她,她一时无法理解对方的行为。
“看什么?!我让你把脐带剪断!听不懂话么!”中年妇人的眉毛又竖了起来,嘴里继续开始骂骂咧咧。
许兴颤抖着双手接过那把剪刀,又亲手将孩子与她之间连接的那根脐带剪断。
“谢谢你……”喜烛一滴一滴地淌下烛泪,许兴眼角也有泪水一滴一滴滑落。
中年妇人沉默着收回剪刀,一言不发地把喜烛重新包回那个红布包,没再说一句话。
只是之后的几个月,许兴每天收工回来时都能在自己单薄的床板上看到一小碗不知从哪里要来的羊奶。
当那一小碗羊奶不再出现在许兴的床上时,那位惯常爱骂人爱抽烟的中年妇人也不见了踪影。
只有一床还算干净的被褥,铺在许兴的床上,被褥边缘沾了点洗不干净的血迹。
许兴沉默地摸了摸褥子,从下面找到一把用了很久的剪刀。
也是在那个时候,许兴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她已经很久没闻到对方抽烟时熏出的烟味了。
时间转瞬而逝,三年过去,许兴终于带着已经长大了些的孩子搬离了那个十几人挤在一起的地下室小房间。
只起了个乳名叫做遥遥的小女孩身上穿着许兴在地摊上买来的小裙子,裸露出来的手臂上青青紫紫,到处是掐痕。
许兴上工的地方不能带孩子,她只能把小小的、甚至还不会开口说话的婴儿留在那个地下室。
回来时,孩子身上总会多出各种痕迹——挠痕、掐痕甚至是烟疤烫伤、汩汩流血的刀口……
许兴在那间不到十平的地下室闹过无数次,甚至拿着剪刀将刀刃对准了每一个人。
可也只能换来十几天的安宁。
直到她省吃俭用凑够了租一间单人房的积蓄。
三岁的孩子还不会说话,甚至很少有表情,往往被放在床上一呆就是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