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父亲母亲都在铁路系统工作。
青岛解放,父亲进入青岛火车站工作。因表现优异,五三年,被保送到北方交大的前身北京铁道学院本科学习。在校期间,又因表现优异,入党提干。毕业前昔,适逢五七年,再因表现优异被错划,下放到沈阳铁路信号厂。
济南解放,姥爷遽然接连失去白手起家积蓄的所有土地和店铺,忧愤病逝。五六年姥娘去世后,母亲北上投奔我的舅舅。五八年,经社会招工也进入了沈阳铁路信号厂。
七零年代,我出生在沈阳的铁路医院。在八零年代随父母迁回青岛以前,一直居住在沈阳的铁路大院。
小时候,最开心的事情就是可以到父亲的工厂里看火车。那也只有在工厂俱乐部放映电影的时候,孩子们才有机会跟随大人进到工厂里。步入工厂大门,右转穿过厂区广场,就会赫然看见一座火车头,静卧在俱乐部旁的铁轨上,烟囱笔直向天,车体乌黑闪亮,红色标志“东方红号”镌刻车身,雄伟肃谧,睥睨桀骜。登车玩耍是绝对不被允许的,孩子们只能围绕一圈垂涎观瞻,心中臆想成临城站外飞车杀敌的铁道游击队,亦或瓦尔特驾驶着开往解放萨拉热窝的熊熊战车… 总会有哪个调皮胆大的孩子忍不住跑过去,摸摸车轮,拍拍车壳,竟还要努力向驾驶室攀爬时,才在大人气笑呵斥声中,得意地尖叫着,“哧溜”一下钻回到了孩子群中。
归家路上,意犹未尽地坐在父亲的二八永久自行车的大梁上,汇集在绵连熙攘的自行车流中,御风而行,铃声叮咛。途中必经的铁路道口是又一个值得期待的地方。心中盼望着能有好运气遇上风驰电掣的来往火车。每当铁道口安全员响起哨音,缓下车流,每个孩子都渴望能挤到安全杆的最前列,头左右不停地摇摆,心中猜测着火车将要驶来的方向。须臾间,一声汽笛高鸣,长长的列车由远及近,恰在眼前,车轮滚滚,鱼贯而过。无论是运载矿石木材的货车,还是满载旅人的客车,此时都已经把孩子的心儿载向了远方。
小学时的假期,父亲去外地出差常常会带上我。去的最多的地方是青岛和北京。父亲的兄弟姐妹中,我的大伯、小叔和大姑都在青岛,二姑在北京。那时候的客运火车还是绿色的内燃机车,从沈阳到青岛需要行驶一昼夜,即便是去北京的路途近一些,也要开上十几个小时。时间的长短对于儿时的我来说无关紧要。硬卧车厢里成列并排的三层卧铺总能使长长的旅程充满无尽的乐趣:或攀上爬下,或挂摆床带,或隐匿上层,或寻觅铺下… 像极了穿梭在《地道战》中四通八达,兜转层叠的地下迷宫,也过足了飞檐走壁,踏雪无痕的侠客瘾。
沿途的每一座车站,都会有着一次对美食的期待:天津的麻花、德州的扒鸡、济南的甜沫、周村的烧饼、潍坊的萝卜… 天南海北的旅人将各自的美味凑在了一起,倾盖如故。十年修来同车行,一杯饮尽他乡情。
上了初中,随父母迁居青岛。初二寒假第一次独自坐火车回东北过年,遂有了与儿时截然不同的旅程体验。硬座车厢像海绵吸水般塞满了各色人等,无处下脚;四周弥漫着各种味道,熏得头晕;耳边充斥着各种声音,嘈杂喧嚣;厕所也早早被数个没有座位的旅客盘踞,无法正常使用。厚厚的冰霜严封了车窗,一路上谁也无法,亦无心浏览沿途风景,还得提防着扒手,看护好自己的行李。实在忍不住要打盹时,也只得请求身边陌生的旅客帮忙照看,效果与否则是未知。记得一次夜里猛醒,突感有人正在我的衣服各兜里外摸索,转头望去,那人却讪讪状故作无事,起身迅急消失。就这样苦捱了一天一宿,抵达目的地时的心情就如同《咪咪流浪记》中,小主人公咪咪在历尽千辛万苦后终于获得了圆满大结局的忧困尽释,莫大欢喜。
自此,绿皮火车就成了固定的假期旅伴,载我每年远行,一直到大学毕业。 其中,有初三毕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