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村内响起女人的歌声，众人便晓得李老太的三个儿子是很看重体面的。刘垦的妈妈最爱听唱，于是像她一样的妇女将李老太家围了起来。唱歌的女人是李老太的儿子请来的，李老太侄孙辈的后代却都可以花钱为她点歌，这些歌自然是本村父老乡亲的福利，他们来看来听，丧事便多了几分热闹。
父母出门以后刘垦却自己待在家里，由不得他想不想听，那些女人的歌声都会钻进他的脑袋里，它甚至没有半点让他觉得好听，一阵声嘶力竭的嘶喊在劣质音响的二次加工下变成盘旋在村子上空的噪音，农村的夜空本来空旷，如今多了一些喧嚣，似乎是别具一格的点缀。
秋天的夜向来如此，空气比白天稀薄许多，稀薄得能够容下许多寂寞和清冷。刘垦想起自己还没上学的时候去看人家办丧事。
喇叭一来丧事便热闹了，因为卖杂货的小贩要来，如果是在冬天，爆爆米花的男人也会把炉子支在最显眼的地方。成年人婚丧嫁娶的仪式就是孩子最大的“节日”和娱乐。死者的后代排成长队，一路“撒汤”，去村子最西面的街口把那些纸扎烧掉，小孩子也跟着跑出村子，一路相随，再跟着回来。
卖货的小贩喜欢在主家门口那只天鹅底下，摆满花圈的地方，卖糖葫芦或吹气球，刘垦印象最深的是一个跛脚的货郎，她是个胖女人。那女人不仅胖，而且极丑，她的一只眼睛似乎因为被打而瞎掉了，那只眼睛只能眯成一条线，所以使她尽显凶恶起来。
她总是推着一辆摆满货物的三轮车，那辆车用一块木板盖着，上面摆满各种零食，一侧有一根扎满各种颜色气球的草桩子，另一侧的草桩扎满鲜艳的糖葫芦。货架底下藏着一个三四岁的孩子，他的手脚却被绳子拴在三轮车一侧的扶手上。刘垦的母亲说那女人曽有个儿子七八岁时掉到河里淹死了，那以后她便有些疯疯癫癫爱玩小孩子的东西，再后来她又有了一个儿子，就是那个三轮车里的孩子。
那孩子比刘垦小一些，他却很老实地在三轮车底坐着，但有次刘垦看到火炮响起时他一个激灵爬起来便哇哇大哭，胖女人连忙把他抱进怀里掀起衣服露出雪白的肚皮叫他吮吸自己的乳头。好事的男人在一旁起哄，他们从兜里掏出一毛钱买了两颗糖戏弄围着货郎的孩子，男人举起手里的糖对着一群孩子说“谁叫我爸爸便给他这颗糖”，货郎的儿子似乎没粿出奶水，立马伸手去接那颗糖，胖女人用一只手狠狠地把他的嘴巴捂进怀里，另一只手麻利地从那个盛糖的小罐里拿一颗糖放进儿子嘴里了。
“为一颗糖叫人爸爸，真没出息”，慧荷说。
“吃饱了才能有出息”一个叫丁牛孩子说，他从地上捧了满满一把爆米花送到慧荷眼前，“给”，他接着说。
慧荷不接。
丁牛拉了刘垦一起去捡地上的爆米花······农村不缺粮食，但把玉米粒变成爆米花要给摇炉子的老汉五毛钱，他把煤炭一块块放进炉子里，那个炸弹一般的炉子不一会便把爆米花炸出来，崩的满地都是，刘垦，丁牛跟许多小伙伴最喜欢听炉子的爆炸声，伴随声音响起的一阵烟雾，魔术一般将雪白的爆米花变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