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里边有人!在掩上柴门的那一瞬间,程小九猛然警觉。他迅速地回过头,双拳紧握,随时准备反击,却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静静地坐在月光下,安宁得如寺院里的雕像。
“娘,你怎么还没睡啊?!”程小九松了一口气,拖长了声音嗔怪。自己已经不再是小孩子了,不会天一晚就迷路找不到家门。娘亲居然一点儿都不放心,非要坐在院子里等!这半夜湿气大,一旦熬伤了身子骨,恐怕又是一场麻烦。
程朱氏没有动,依旧静静地坐在那里,呼吸悠长而均匀。“娘,您回屋子里去睡吧!”小九哑然失笑,走近一些,低声喊道。
“啊!”程朱氏被从睡梦中惊醒,身体一晃,差点儿从胡凳上跌下来。“你回来了!”她盯着儿子,满脸欣喜。站起身,用手使劲儿撮了把满是皱纹的脸,一边向屋子里走,一边迫不及待地说道,“我做了一碗酸汤,还在锅里边温着。热水也在锅里边。你先洗把脸,马上就可以喝到醒酒的汤水!”
“娘,我没喝醉。”程小九的胸口好像突然被人捶了一下,闷闷地生疼。他缓缓放低声音,笑着向娘亲解释,“我真的没喝醉!您别忙活了!”
程朱氏好像没听见一般,依旧急急地向屋子里边走。脚下忽然一绊,她趔趄几下,险险摔倒。
程小九大惊,一步窜过去,扶住娘亲的胳膊,“娘!我以后再也不这么晚回来了,您别生我的气,行么?”
“你这孩子!”程朱氏停住脚步,笑着摇头,“娘怎么会生气呢?有人请你吃饭,说明你长大了,对别人来说有用了啊!娘高兴还来不及,生哪门子气啊?”
“娘——!”望着母亲单弱且佝偻的身躯,程小九不知自己该如何表达此刻的想法。有股暖暖的热浪从心头慢慢涌起来,一点一点涌到眼角,一点点向鼻孔里边渗透。他笑了笑,咧开嘴巴,“娘,我自己打水洗脸,您把汤放在外屋桌子上就行!”
“嗯!”程朱氏笑着点头,眉梢眼角充满自豪。关于儿子去校场应募乡勇,却幸运地被县令大人提拔为兵曹的消息,她今天已经听人说了无数次。每次都像在梦中,只有看到儿子站在自己面前这一刻,才能感觉到生活的真实。
她步履轻盈迈进屋门,笑着从锅里的木架上端出给儿子预备好的醒酒汤。然后笑着站在灶台旁,看着儿子打水,洗脸,漱口,换衣。直到看见儿子把自己收拾停当了,才微笑着陪着他在饭桌旁的胡凳上坐下,心中充满了宁静与幸福。
“好喝!”程小九喝了一大口醒酒汤,大声称赞。“比酒楼的汤水好喝多了,别人做的东西,我根本吃不惯!”
“又故意糊弄娘!”程朱氏笑着摇头,慈爱满脸。儿子完全继承了他父亲的长相和优点,做事也和他父亲一样认真。这让她这个当娘的又是自豪,又是担心。自豪的是,自己终于把他养大**,没辜负丈夫当年的嘱托。可又担心他因为做事认真而遭遇到和丈夫同样的磨难,在突然的某一天一去不返。
“我以后不光可以领到米,还有固定的薪俸呢!”想让娘亲开心些,程小九一边大口地喝汤,一边拿从蒋弓手那里探听来的消息向娘亲炫耀。
“我知道!”程朱氏轻轻点头。“你舅舅今天下午来时,已经跟我大致说过了。他说别听你妗子那天瞎说,一家人没必要摆那么大排场!彩礼钱有个三、五吊,意思意思就够。等过了这个夏天,就着手安排你和杏儿的婚事!”
“舅舅?”程小九楞了一下,端着汤碗,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根据蒋弓手透漏的消息,兵曹每年可以得到三十吊的薪水。逢年过节,衙门里和市署还会另有一份车马费孝敬。程小九先前还琢磨着,自己年底前是不是想办法预支几个月的薪水,先把给舅舅家的彩礼钱凑齐了。却没想到当自己有能力凑齐彩礼时,舅舅突然又变得大方起来!
“过去的事情,不要太放在心上。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