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爻注视着谢汋, 顷刻之,魔脉已经爬满了他整张脸,原本清俊的脸庞变得仿若皴裂的焦土, 燥热的魔气令他双目充血, 双总是带着几分玩不恭的桃花眼里尽是疯狂和戾气。
他看起来已不太像个人。
郗子兰只看了一眼便发出一惊呼, 不敢看第二眼,她紧紧抓住谢爻的衣袖,口喃喃:“怎么会这样, 怎么会这样……”
谢爻听不见她说话, 他忽然想起许多年以前他杀过的第一个魔物,魔物不到百岁,外表只是个七八岁的孩子, 他的心智只相当于七八岁的孩子,望他的眼神天真又好奇。
师父照例将剑交到他手上,令他把孩子的心剖出来。
这候他已杀过恶妖, 杀过凶兽,对着一个七八岁的孩子, 他的手还是轻轻地颤抖起来。
“是天生魔种,”师父并不催促, 只是负手而立, 静静地解释,仿佛一位耐心的夫子, “生来便是为祸人的,你不忍心杀它……”
话音未落,孩子忽然像兽一般跃起,尖利的手指『插』进师父的胸膛。
孩子趴在师父的肩头,枝蔓一般的魔脉在他皮肤上蔓延。
师父静静道:“便看着它杀我吧。”
……
魔脉急速生长, 巨大的力量灌入谢汋的身体,同他在承受巨大的痛楚,他不知不觉已跪在了地上。
迅速生长的魔脉令他修为暴涨,像一张网束缚着他,令他一无法弹。
无量宗长老道:“真魔出是清微之祸,若是修成天魔后果更不堪设想,趁着他魔脉尚未长成……”
她躬身谢爻一礼:“请神君早做决断。”
众人跟着行礼,纷纷道:“请神君早做决断。”
他们的音像浪『潮』一样涌来,推着他,就像浪涛推着一叶扁舟。
谢爻轻柔地将郗子兰的手拿开,站起身到谢汋面前,低下头。
“为什么?”他冷冷道。
“为什么?”谢汋仿佛听见了上最好笑的笑话,偏了偏头,“因为我乐意啊。”
他的眼角眉梢依稀可见平日的轻佻戏谑:“玄渊神君难道不知道你堂弟天生魔种?”
谢爻的手已按在剑柄上,却并未即刻拔剑。
谢汋觑了觑眼:“堂兄是不是很后悔当初救了我这个下贱胚子?”
谢爻道:“我从未后悔救你。”
他望着他笑:“你是不是在想,若是当初救的是别的兄弟姊妹就好了?不管哪一个都行。”
即便在温暖辉煌的灯火,谢爻的脸『色』白得骇人,冷得骇人,似青白冷玉琢成。
谢汋轻笑了一:“其实你一直知道我是个什么货『色』。”
谢爻的薄唇紧抿,几乎绷成一线。
谢汋道:“正好,我恨你。”
谢爻的眼有茫然一闪而过。
这细微的变化没有逃过谢汋的眼睛:“怎么,难道你真当自己是神,人都该敬你爱你?”
他的音陡然一冷:“我从见你第一眼就恨上你了。”
他们虽然是堂兄弟,却是云泥之别,他是长房嫡孙,而他只是个娼『妇』肚子里爬出来的孽种。谢汋一直长到四岁才第一次见到这位高贵的堂兄,还是因为下人的疏忽——因为他这样的贱种,是不该出现在谢爻面前污他耳目的。
“还记得么?天你赏了我一块福糕。”谢汋道。
谢爻早已不记得几百年前的一件微末小事,谢氏还在,族兄弟姊妹多得数不清,他连人都认不全,哪里记得什么候曾过一个堂弟一块糕。
谢汋道:“我当着你的面咬了一口,等你背过身去,便扔在地上踩得稀烂。因为我一见你悲天悯人的嘴脸就犯恶心。”
他顿了顿道:“后来你赏我的所有东西,都是块福糕。”
他用血红的双眼看着他,仿佛在看一个陌生人:“昆仑君原本应该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