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急步进来一位身穿深色直裰,大袖子,袖口,领口,衫角都镶有黑边,头戴方形纱帽的儒雅男子,他方正白净的脸上眉眼含悲,四下张望,声音哽咽道:“可是月儿来了?”
“这是你大舅父。”祖母止住悲声对月娥道。
“大舅父”月娥急忙起身行礼。
“月儿,坐下吧。”大舅父神情哀伤,在老太太下首坐下。
“明晧,可知你妹妹已不在人世了?”外祖母说着,眼泪簌簌而下。
“母亲,儿子一月前已知晓妹妹一家遭难,只是不敢告诉母亲,怕母亲经受不住父亲才过世,妹妹又离世这样双重打击。”
“你糊涂呀!她是我的女儿啊,母亲是最该知道的。”老太太拍着胸口,似有刀子将她的心头肉生生剜去,痛得弯下身子。
“母亲,对不起,儿子错了,不该将妹妹嫁到隆州,才遭此厄难。”庞明晧眼中含泪,声音沙哑,这些日子来寝食难安,追悔莫及,独自悲痛,他真心疼自己唯一的嫡亲妹妹。
十几年前,庞明晧考中进士,远赴固镇五河县上任。庞家祖上曾做过官,后几代没出才子,没有考取功名,都以经商为主。几代人下来倒是经营有方,广置田产,商铺,富甲一方。到了庞明晧脱颖而出,考取功名光宗耀祖,虽是到穷乡僻壤做县令,也成为了全族人的骄傲。他在固镇买了一处宅子安置妻儿,逸儿周岁时,有心结识了骠骑将军刘延智。刘将军年轻有为,英气逼人,尚未娶妻。他这个势单力薄的七品县令为了攀上五品将军,便将温柔美丽的亲妹妹远嫁隆州。
“大舅父,母亲临终时叫月儿去固镇寻您,去了苦寻未果,后来方知舅父已迁来华阳。”
“月儿,你外祖父病逝,舅父丁忧辞官回祖籍守制。有派人给你母亲去信,难道她没有收到?当时探子来报,辽军准备围攻隆州城,情况紧急,怕赶不上回乡守灵,便托人卖了固镇宅子,临行前给买主留有地址,方便有事告之。”
原来是这样,月娥叫冬梅拿来包袱,取出那封未开的书信双手捧上:“这是母亲给舅父的。”
庞明晧打开书信,看过后递给老太太:“母亲,这是逸哥儿与月儿幼年定下的婚约。”
什么?月娥睁大了眼睛,咱是有婚约的人?
她转过身抱着外祖母的胳膊,偏头去看,只见锦书上写:
婚约文书
立据人:刘延智
中证人:施青
男方:庞新逸
女方:刘月娥
中立人为证,双方父母约定,各取八字,天地合为一体,姻缘相配,奈何双方子女幼小,双亲代为允诺,双方子女自小立下婚约,互为往来,以固姻缘!此据
立证人:庞明晧
中证人:施青
开宝初年
外祖母收起锦书,怜爱地抚着月娥的头道:“月儿十三了,再过两年及笄之后便与你表兄成亲,了却你母亲心愿。”
“表兄在哪里?”月娥急切地想知道何人与自己定亲。
大舅母面呈难色,将头低下,这些年来,逸儿无数次在她面前提起退亲,她一个妇道人家,哪里敢在婆母夫君面前说半个不字。前两日知道月娥要来了,逸儿便离家出走,往京城寻他叔父去了。庞家在京城买有宅院和商铺,经营上都是庞明澈在打理。
“你表兄自小聪明好学,被誉为神童。州府推荐已考中了进士,前两日动身去了京城备考,来年要参加殿试”。祖母说着话,哀痛的脸上露出了自豪的光彩。
大舅父生有嫡长子:庞新逸。次子:庞新迪是庶出。二舅父生有两子,长子:庞新华。次子:庞新白。
庞家这一房都是生的孙儿,月娥来了便有了孙女。老太太想到远途辛苦,饥一顿饱一顿的,忙忍住悲伤,叫摆饭,可不能再饿着月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