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承允知道这才是真正的苏清月,无论遇到什么事,哪怕会出现脆弱的一面,也只是一瞬。
她在事业上永远都是一只打不死的小强,情感上亦然。
白承允目送苏清月进了病房,自己也转身离开,接下来是他们父女相聚的时光,他不适合继续留下。
苏清月进到里层的病房间时,苏振川还躺在床上紧闭着眼睛,也不知道是不是在睡觉。
她就站在门口,小腿灌了铅一般,重,她抬不起脚,浑身无力。
真的是爸爸。
六年前她在牢里时,以为这辈子再也见不到的爸爸;她出狱后,想要去拜祭却连骨灰都没有的爸爸。
多少个午夜梦回,她梦见爸爸就站在她身前,也不说话,只木呆呆的站在那里,双眼无神。
她不想见到这样的爸爸,她所有的记忆里,爸爸总是神采飞扬,哪怕公司遇到危机也会乐呵呵地对她说:“清月啊,万一爸爸那天破产了,我们就去开个卖红薯的小店怎么样?爸爸可喜欢大冬天里吃烤红薯了,可年轻的时候胃不好,你妈就老管着我不让我吃。后来你妈走了,什么烤红薯也都没滋味了。”
她那时尽是嫌弃:“爸,就咱父女俩这五谷不分的样子,你确定咱
能烤的熟红薯?或者不会把马铃薯当成红薯?”
爸爸被逗得哈哈大笑,连眼角的纹路都透着开心。
可一到了梦里,他就变得没有神采只剩空洞,连一声最普通的“清月”,都不给她。
有多少这样的梦后,她是湿着眼眶醒来的?她无数次盼着人生能有奇迹,能让她穿越回过去,让她再见爸爸一次,哪怕不说别的,就告诉他:这辈子我们没缘分,没关系,下辈子我还当你的女儿,咱都平平安安的,直到百岁。
终于。
算是奇迹吧?爸爸还活着,现在就躺在她面前,虽然一身病态完全没了之前的半点影子,可那张脸,真真切切的就是她的爸爸,苏振川。
苏清月眼底的湿意又涌了上来,她拼命地睁大眼睛仰着头。等那股鼻酸被她压下去了,她才慢慢上前,一步一个脚印,走到了病床前。
往日的黑发,尽数换成了白发,而且还不是白元海那种健康亮泽的白,整个颜色都灰扑扑的,让人感觉像是营养不良。
脸也全部都是皱纹了,甚至还有老人斑,她入狱之前的爸爸,明明还丰神俊朗身材挺拔,说自己四十也是有人信的。
这么老了。
苏清月再怎么压制,视线也还是模糊了
起来。她颤抖地伸出手,指尖停顿了无数次,才轻轻落到苏振川的脸上。
“爸。”她用气音低低喊了一声。
沉睡中的苏振川突然颤了下睫毛,眼皮跟着一跳,像是感应到了什么,他倏地睁开了眼睛。
眼前的人还是模糊的形象,他缓过了初醒时的那阵眩晕,等眼前的黑暗彻底退散了,才又抬眼看去。
这一眼,苏振川先是一怔,而是又不敢置信地睁大,凸出。
“清、清月?”
沙哑的嗓音,如同枯老的树皮经不住风雨掉落在地,又被人踩成了碎渣。
苏清月的眼泪,刷地大颗滚落。
是爸爸的声音,真的是爸爸的声音。
像是一下子穿梭回了小时候,爸爸每次出差她都得回到大伯家住。等爸爸要回来的电话打来了,她就抱着洋娃娃坐到大伯家门口,等着爸爸的那辆车子来接她。
有时会等一个多小时,有时也等不了多长时间,那辆车一停,爸爸从车上下来时,做的第一个动作就是朝她张开手:“清月,来,爸爸抱。”
时光荏苒,二十几年后的今天,苏清月没想到她还能再听到苏振川叫她一声“清月”。
她一下子没忍住,俯下身子将额头抵在苏振川的手背上,语声哽
咽:“爸,是我。我来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