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嚣道:
“上次攻伐百越,臣便在其中。”
“公子说我等只顾自己名利,全然不顾底层士卒死活,实在是欲加之罪,上次攻伐百越,我跟赵佗将军在尉屠雎的率领下,一路势如破竹,大破百越,此战之艰辛,历来少有。”
“屠雎将军更是以身殉国。”
“此等惨痛代价,何以说我等是为个人名利?”
“若真是为了自身名利,我等岂会把自己置于如此危险境地?正是因为我等心中无我,才能勇往直前,大破敌军。”
“公子此言,伤人甚重!”
“而且。”
“公子并不了解岭南的情况。”
“岭南绝非良善之地,称穷凶恶土也不为过,这里民风彪悍,略有争执,互相便可能会大打出手,加上环境恶劣,长期游离于华夏之外,不通教化,不识王道,想让他们为秦所用,根本不现实。”
“我等何以不晓老秦人繁重。”
“但为之奈何?”
任嚣满脸无奈,仿佛受了平白之冤。
秦落衡漠然道:
“就因为百越长期游离于华夏之外,不通教化,不晓王道,所以你们就直接把他们排除在外?连给他们从军的机会都不给?尔等说这么多,不还是在表达心中偏见?”
“固然百越乃至楚人,对汝等而言,都有先入为主的偏见,但就因为这些偏见,便要长期将他们摒弃在大秦制度之外吗?当年大秦同样被山东六地视为蛮夷,也被称为不通教化,更被说是彪悍野蛮,然事实真就如此吗?”
“若真是如此,大秦岂能一统天下?”
“我们认为百越穷凶极恶、野蛮无理,这跟当年的六国又什么区别?长此以往,岂非是朝廷在坐视容忍各地互相排斥,互相鄙视甚至是轻蔑?而今距天下一统已七载,若是还不给天下树一个标杆,那大秦这些年推崇的大一统,岂非成了笑话?”
“久而久之。”
“依旧只有秦地的民众是秦人,甚至还有新旧之分,而六地依旧是六国之人,而六地之下,又因地域划分,语言习惯、生活习性,继续不断划分,这样的国度,难道真的称得上是一统?”
“当年天下一统,诸公曾辩过,华夏文明数千年,何以泱泱数千万之众,却饱受四夷侵凌,其根由便在内争,便在分治,所以大秦一扫六合,一统八荒,彻底结束内争。”
“按照当初既定之想。”
“本该是凝华夏之力重整山河,让华夏永归太平,然而如今呢?依旧如垂暮之周朝,垂拱而抚万邦,此何等滑稽笑谈哉?!”
“诚然。”
“华夏积弊良久,非短时能豁清。”
“这些年朝廷也为之做了不少努力,已经将原本华夏大地上的畛域阻隔,关卡林立、道各设限,币各为制,河渠川防以邻为壑的现状做了改变,但就目前来看......”
“大秦只是把有形的阻隔打破了。”
“但留存在诸位乃至天下人心中的偏见,却依旧牢牢的存在,而且比以往更加坚固,也更加牢不可破,如此流于形式的盘整,对华夏又能起到多大的作用呢?”
“官吏无天下之承担,万民没有华夏之念。”
“而这便是大秦的文明再造?”
“河山重整?”
“大秦想要的盘整山河,非是流于形式,而是重于实际。”
“大秦不仅要破灭肉眼可见的阻隔,更要推倒众人心中的隔阂,让生活在这片大地上的人们,民心舒畅。”
“大秦创立以来,一直都推崇务实,而非是务虚。”
“所以大秦才能从一个备受欺侮的西部穷弱之邦,一举崛起成虎狼大国,而后更是在父皇的引领下,一统华夏,然一统华夏之后,诸位好似把大秦务实的本性给丢掉了。”
“诸位困于守旧,困于过往繁盛,似乎有些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