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醒 悟
杨树林把李百旺和李民强叫到了自己的家里。
杨树林家北房的里间屋土炕上放着一张小方桌,杨树林和李百旺分别坐在小方桌两旁的炕沿上。杨树林那布满皱纹的脸上,带着忧虑、焦急的表情。他再次拿过桌上盛烟末的小盒子,把烟末填满他那铜烟袋锅,用火柴点着,一口一口地抽着,发出吱吱的响声。李百旺低着头,丧着脸,一声不吭。李民强坐在炕边的木板櫈上,也低着头,紧锁着双眉在想着什么。屋里的三个人都在沉默着,烟雾在他们头顶上弯弯曲曲地盘旋,在屋里飘散,弥漫,把整个屋子罩上了一层灰雾。看来三个人的谈话已经进行了一段时间了。
杨树林抽了一口烟,冲着李百旺说:“强子回来建设咱们村有啥不好?你这当爹的不但不支持还给他使性子泼冷水,这那行哩!”老人的声调有些发颤,他太激动了,他多么希望自己老伙计的后代能沿着他的脚步走,为改变沙岗村的穷样子出力啊!人在事中迷就怕不听劝,为了帮助李百旺他话说了一大堆,口都有些干了,可他就是犟的像条驴转不过弯儿来。
李百旺头也不抬,嘴也不吱声。因为,坐在他面前的老人是自己的长辈,是沙岗村有威望的人,他对这位老人从心眼里是尊敬的。因为无论在什么时候,发现别人有困难,宁肯自己勒紧裤腰带也要救济别人。秀琴生民强那会儿,难产大出血,又正赶上大春天青黄不接手头紧,百旺坐在医院里犯难。杨树林一声没吭,把自家还没长大的猪卖掉给他拿来了五百块钱,两口子感动的直流泪。李百旺也从心里怕他,因为杨树林办事爱叫真儿,发现了不对劲儿的事,不论是谁,也不分场合,不管你高兴不高兴,他总是像油炸辣椒呛的人直流泪。李百旺平时也没少挨他的噜。
杨树林接着说:“我看出来了,百旺你还是打的自个家的小九九,忘了全村的事儿,你得好好思摸思摸。”
李百旺一仰头辩解说:“我总认为到城里上班比在农村有出息。”
杨树林火了,用烟袋锅子敲着面前的桌子说:“你这是屁话,啥叫有出息?按照你的说法,天底下种庄稼的人都是没有出息的人啦!”
李百旺被老人的话噎住了,两只眼睛眨巴了半天说:“我认为公安局当警官比当农民好。”
杨树林见李百旺不争气的样子,自私自利的想法,火气只撞脑门子。他想狠狠地噜他一顿。但当他发现李民强那安然的神态时,又把火气硬使劲往下压了压,到嘴边的气话又变了样:“民以食为天,这永远不会变的。城里人是比农村人吃得好穿得好。可是你想过没有?三百六十行,行行吃饭穿衣裳。没有农民种粮食、种棉花,城里人又吃啥穿啥哩?现在的年轻人都往城里跑,咱们村都快变成老年村了,再这样下去,别说致富了,最后连亲情都没有了。”
李民强接过老人的话说:“论生活条件,现在农村和城市比确实存在着差距。但是咱们应该想办法来缩小这个差距。认为农村艰苦,干农业没有出息,没有前途,认为远走高飞,成龙变虎,衣锦还乡,光宗耀祖这才是有出息,这是旧观念。”
李民强的话,完全碰到了杨树林的心里,他高兴地说:“屋怕不稳人怕忘本。生在农村长在农村的人却不爱农村,这就是忘本!百旺,你忘了你爹病重的时候说的话啦?”
李百旺一听这话,两条腿从炕沿上滑了下来,猛地抬起头,随着一声叹息又垂了下来,而且垂的更低了,脑袋几乎要钻进裤裆里去。
屋子里人都沉默着,都在回忆着往事:
一九四八年的八月,解放沙岗村的战斗打响了,全村男女青年都参加了担架队。解放军战士们作战十分英勇,打的敌人就像王八吃西瓜,滚地滚爬地爬。一股顽固的敌人钻进了村西口的地堡里进行顽抗,敌人的机枪发疯似地扫射,密集的子弹封锁住了解放军前进的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