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陵散常常在想,如果自己有表字的话,定然唤作“不悔”。
若逢旁人问起,自己不悔什么,那么他会说——
不悔离开家门。
他的本名叫做王桓,是世家门阀之一,太原王氏家主王成的庶长子。
门阀向来内部通婚,自己的母亲不过一教书先生之女,自然绝无资格被聘为正妻。
当王成迎娶京兆韦氏之女为妻后,他与母亲的噩梦就开始了。
大凡庶子,要么因自身才能而出将入相、改变命运,要么受尽压迫,沉沦一生。
很不幸,他属于后者。
韦氏膝下三子,虽为正房嫡出,却始终有自己在前,占据长子名分,十分碍眼。
按照常理,一旦被当家主母厌恶,那么离死也就不远了。
更别说自己这个嫡母出身名门,连夫君都要忌惮三分。
于是他的母亲在一次外出中“意外落水”,自己亦被频频毒害,几次三番险些命丧黄泉。
有许多次,看着面前带毒的糕点、茶水,他都想不管不顾地一饮而尽,就此解脱。
可是心中总有一股无形之力,在阻碍着自己自暴自弃。
先时尚不懂,只以为那是求生的本能。
后来年岁渐长,他才明白,这是一种不甘平凡,不屈服于命运的无名之火。
正是这道心火,让自己能在早年以及之后的岁月,虽历尽劫波,却仍排除万难,胜天半子。
韦氏的迫害,王成全都知道。
可是他却视而不见,即便是在母亲下葬之际,亦不曾露面,仿佛忘了她的存在。
毕竟一个妾侍和庶子,分量也就比瓷器碗碟珍贵一点,怎能与百年世家京兆韦氏相提并论?
家主的漠视,令韦氏更加肆无忌惮。
当发现阴谋暗害等等计策尽皆不成后,她便想了一条自以为万无一失的毒计,誓要一劳永逸地解决掉这个让人厌憎的庶子。
对于韦氏的阴谋,王桓是知道的。
这甚至不是什么秘密,单从府中下人怜悯的神情中,便能明白一切。
三日后,韦氏打发自己去城外庄子上巡检。
不仅如此,自己还换上了新衣服,吃了这些年来吃上的第一顿饱饭。
临行之前,他想见一见父亲。
不出所料,王成拒见,只派了一个亲随出面打发。
还有什么好留恋的?
王桓最后看了一眼王宅,这个自己生活了十四年的地方。
决然转身,扬长而去。
将将出城,尚未瞧见别庄的影,便被一伙黑衣蒙面人拦住去路。
在后跟随的王家仆从迅速作鸟兽散,把自己抛下。
“你的死期到了!”
他听见有人这样说。
尔后——
刀剑劈来!
生平头一遭,他欲就此死去,离开这绝情冰冷的世界。
“何至于此?”
刀剑即将加身之际,有人在耳畔这样说道。
温润之音涤荡心头,就像是一道乍然迸现的曙光,几乎令他喜极而泣。
不过三两下,那些刺客便被放倒。
“你……你是谁?”刺客头领惊恐道。
来人一身玄袍、温文尔雅,自报家门:“日月宗,华胥引。”
头领闻言,一双眼睛瞪成了铜铃,显然吃惊不小。
华胥引又侧目询问:“你欲如何处置他们?”
并不理会满地求饶的众人,王桓决绝道:“杀!”
华胥引虽有些微的讶异,却不多说什么。
抚弦弹出几道音波,那群刺客便尽数气绝。
这时他才发现,此人环抱一把长琴,古朴而端丽。
似是感受到这灼热的目光,华胥引问道:“好看吗?”
王桓却不回答:“你为何要救我?”
华胥引没说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