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娘啊,我不闹了,我也不说话了,我回屋子反省!我真不是故意的,娘你可得站在我这边,你可得帮我啊······”
田金花看着面前空空如也的碗,还想再说些什么。
触及张淑芬狠绝严肃的眼神,讪讪地把嘴给闭上了,缩着手,念念叨叨,一步三回头地回了屋子。
看见自家爹娘都走了,方招娣、方来娣也坐不住了,不好意思再待下去。
两姐妹垂着眼眸弱弱地看了张淑芬一眼,见她没有反应,端着手中的碗,悄无声息地往厨房走去。
开阔的堂屋里就剩下张淑芬一个人,经年累月的劳作早已让这个寡妇弯了脊背。
如今她佝偻着身子,独自一人呆坐在堂屋里,孤寂又落寞。
没了那股子泼辣与强势,倒像是真的老了。
碗里的红薯稀饭早已没了热气,见状,张淑芬重新拿起筷子,粗糙干裂又宽大的手端起碗,往嘴里送了一大口稀饭。
心里再郁闷,饭还是得吃。
如果不吃饱的话,她就拿不到十工分了。
也许是她脾气火爆的形象太过深入人心,大家都下意识地以为,张淑芬年轻,还能干,她还有使不完的力气。
青山大队的其他人应该都是这样认为的。
就连她的四个儿子,也从没注意到,自家娘的背越来越弯,眼眶越来越凹陷,要拿十工分已经越来越困难了。
很多时候,方知川他们在午休,她得顶着烈日去干活,只有这样,她才能勉强拿到十工分。
她的年老与无力,除了挥舞的越来越慢的锄头、镰刀,没有任何一个人注意到。
青山大队的地肥,种出来的红薯最是香甜软糯。
可是这会儿,张淑芬除了满腔苦涩,尝不出任何味道。
机械般地往嘴里送饭,机械般地咀嚼。
铺天盖地的孤独几乎要将她吞噬。
“哎,当家的,我这辈子的福气没你好,你倒是早早去地下享福了,留我一个人在这熬着,咱们这日子,你让我可怎么过啊。”
张淑芬眼睛无神地看向远处,肩膀塌陷着,喃喃道。
要是方父还在,他们家一定不是现在的光景。
只能说······世事无常。
人算不如天算。
“当家的,你要是有良心,今晚就来老娘梦里一趟,倒是跟我说说,指点指点我,咱家接下来的日子该咋过!”
“田金花这人你也看见了,整天就知道气我,哎,要是你在就好了,你在就能帮我管管她,我现在老了,没能力管她,也管不住了······”
“咱家四个儿子,老大性子孤僻,他这以后都是一个人可咋办?老二到现在也没个孩子,老三呢,娶了田金花这个家门不幸的女人,老四又还小,你说咋办?”
“老头子哎,我现在老了,再过几年就干不动了,身边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死老头!死的这么早干什么!就留老娘一个人在这受苦,等老娘哪天下去了,一定薅着你的头发狠狠揍你一顿!”
“老头子,也不知道今年收成好不好,能分多少粮,冬天冷不冷······”
“老头子,你在下面要是缺什么东西,就给我托梦,我给你烧下去······”
“老头子哎,我最近老是梦到你了······”
······
张淑芬的眼神空洞飘忽,恍惚地看向远处,微弱的声音叙述着她的苦闷与孤独。
一生要强的女人,这会才有机会短暂地显示出自己的软弱。
不用担心别人看不起她,不用担心儿子们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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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天中午也就一个时辰休息时间,正是日头最大的时候,上工的冲锋号吹响了。
大家陆续醒来,穿好衣服,从井里摇上一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