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飞正与韩世忠在厅前喝茶,听闻辕门来报,有名头陀和一名尼姑,前来求见,心中起疑,叫人唤入,见面后先吃了一惊,喝退从者,延请入座:“云峣,你为何这般装束?你不知官家出十万贯赏钱捉你?”
陆云峣道:“事出紧急,这是金牌,赵构督促你起兵过河,梁兴并孙提辖,都在召集义士,响应王师。”
岳飞恭敬的拜了三拜,取了金牌,说道:“既然有金牌令我收复开封,岂敢耽搁?韩将军,我这两位师侄,劳你杂于从者之中,带回后方,远离前线,安排个好去处。”
韩世忠道:“你却是这般没意思。官家连日见使者有去无回,传旨到我那里,察查天使下落,我回奏一本说郾城盗贼截杀便是,你既然没有受诏,也不算抗旨,安心渡河便是。”
岳飞喟然道:“这金牌却已经面见,等同于面见官家,焉敢造次?”
韩世忠道:“实则迂腐。”
岳飞道:“千秋功罪,任凭人说;若执意过河,反倒叫韩将军和刘经略为难。”
韩世忠道:“我与你一起灭了金国,再弃官隐居吧。有君如此,还当什么直臣?”
岳飞道:“河北义士,多系宋祚,方得收聚人心,结成势力。若我被诏告天下为叛军,谁人与应?昔张议潮驱逐吐蕃、李嵩匡复西凉,哪个不是名正言顺,才以孤军功成?你若跟随我,外有强敌、内有平叛兵马,落入两面夹击之势,乃兵家必败之局,何必令麾下二十万宋卒,悉数沦为路边枯骨,至死得个附逆之名?”
韩世忠道:“当初不该救驾,直养出这么一个昏君来!他收聚民望后,反倒掣肘,教我等进退维谷。”
岳飞道:“情势如此,无力回天。韩将军,官家严诏,让我一兵一卒也不得过河,我那师兄,还在死守郓城,等我过河,你去救出来,遣散兵马,好生安置百姓。”
韩世忠愤然道:“转战经年,连败金人,毕其功于一役之刻,却又放弃,只是可惜!”
岳飞摇了摇头:“仰仗韩将军周全。”
陆云峣大叫道:“师叔,你为何愚忠至此?”
岳飞摆了摆手:“我这里已经不安全,你们随韩将军走吧。并非我怕事,唯恐营中眼杂,失陷了你,教先师怪罪。”
陆云峣跪地:“师叔,你若回师,必死无疑。”
岳飞道:“赵构这厮,赖你活命,却又举全国之力缉拿你,不也把你逼得妆作头陀?我若不奉诏,赵构搜山检海也会缉拿我,何处能藏身?不但不能躲过,反而连累故旧亲朋、骁勇部将。”
挥了挥手,韩世忠唤进亲兵,按住陆云峣,厉声道:“你身为钦犯,若想连累我死,尽管声张。”
陆云峣急道:“韩大哥,你为何也不顾家国大事?”
韩世忠道:“家国大事,家国大事!你懂什么叫做家国大事!你孤身漂泊,浪迹天涯,惧怕官家缉拿怎地?岳将军南征北战,处处择取良吏,劝课农桑,曾经造乱之地,处处路不拾遗,再复大宋中兴气象,若他沦为叛贼之属,所举荐之人,悉数受牵连,天下良吏绝种矣!”
声色俱厉,悲愤之意,溢于言表,喝散亲兵,亲自取了两件军卒衣物换上:“云峣,随我回去,从长计较。”
陆云峣没有挣扎,只是看向桌案上的十二道金牌,是个绝大的讽刺,金灿灿的光影中,似乎浮现出妫君奉的笑脸,满满的都是讥笑和嘲讽。
韩世忠带着十几名亲兵出营,辕门执戟纷纷俯首行个军礼,放出门去,岳飞思想再三,上表道:“郾城初定,盗贼尚多,天使于路遭袭,臣惶恐至极。幸得韩世忠持诏前来,臣始知官家圣虑,即刻收治兵马,班师入阙。臣身居北地,心悬圣主,得以早日聆听圣训为盼。”
写了题跋,用了印,派人先送去临安,迁移郾城周遭义士民众,疏散至江南,迁延数日后,方才班师回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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