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两日的功夫,叶城主的脸色变得这样快,倒叫我怀疑我们之间究竟谁才是病秧子了。”他说着,还掩唇咳嗽了几声,脸上带着笑意,眼底却冰寒一片。
叶孤城脸色的确不好看。这种不好看不止是因为他此时憔悴不堪的状态,更是因为他脑海中突如其来的记忆。
身为海外岛民,叶孤城年幼时也曾听过许多鲛人对月垂泪、狐妖月下剖心的故事。夜晚与月色仿佛总与神秘有缘,总能够带来危险。
叶孤城来到珠光宝气阁时,也是一个夜晚。
他贵为白云城的城主,出门时自有仆从婢女随行,但他坐在马车中,并未发觉外界有什么异样时,却已异变突生。
引路的珠光宝气阁门人、他的仆从侍女、马车上的车夫俱已消失不见。
叶孤城虽惊讶于江湖上何时出现了这样一位能够瞒过他对他手下之人出手的高人,却也不会留在车上,做一个活靶子。
于是叶孤城下了马车。
于是叶孤城看见了他永生难忘的一幕。
他看见了一棵树。
在珠光宝气阁所在的地方,生长着一棵遮天蔽日的、长满了树叶、开满了桃花、结满了桃子的树。
且不提这花、叶、果该如何共存,这棵树却实在眼熟。
垂下的枝条是乌黑的发丝,一片片叶子是密密麻麻的眼睛,朵朵粉嫩的花朵是女子鲜嫩的红唇,而桃子,则是一颗颗的人头——叶孤城会觉得眼熟,正是因为他从这人头中辨别出了几位——虽认得的不算多,他却已经看到了阎铁珊与霍天青。
而雄伟的树干则是由一具庞大的身躯组成。这绝非某一个人的躯体,更像是数十位死者的尸体糅合而成——无论他们生前是知交好友,还是生死仇敌,他们此刻都牢牢地簇拥在一块儿,不分彼此地嵌合在一起。
这惊悚一幕在前,纵使是叶孤城这样手很稳,心很稳的绝世剑客都不免出神,而正在这时,他却听到了一个声音在呼唤他。
一个洁白的身影站在那棵诡异的树下,冲他招着手。
叶孤城不用想也知道,对方是西门吹雪。
与他比剑论道的心早在数年前便已萌芽,此时得见,这种得遇知己的心情更是复苏。可叶孤城无论如何也不会忘记,此地诡谲难测,这西门吹雪的虚影,恐怕也只是一种鬼魅幻觉。
但他一个恍神之间,却已失去了对身体的掌控。
叶孤城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走向西门吹雪,走向那由人“组成”的巨树,直到错落的阴影遮蔽住天上那轮圆月,叶孤城才看到白白胖胖的阎铁珊迎了过来,操着他那副很能突现他大汉气概的嗓音大大咧咧道:“叶城主大驾光临,真叫俺家蓬荜生辉!”
眼见叶孤城神情越发凝重,双眸却逐渐清明,厉愁当然知道,对方已经想起来了。
饶是叶孤城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气度,此时也不免心里发苦,面上发寒,他忍不住问:“此时此刻,我仍然活着吗?”他脉搏仍在,心脏跃动,却实在说不准,自己如今是否还真切地活着。说罢,他一瞬不瞬地看向厉愁,既期待又恐惧,期待对方说出他想听到的答案,又恐惧对方说出他不愿意听到的。
“当然还活着,”厉愁望了一眼天际的弦月,“此处白昼短暂,夜幕将至,等再一次太阳升起,便过了头七,那时叶城主才会与此间众人一道死去。”这话又点醒了叶孤城,他极目像天边看去,只见一牙弦月从地平线缓缓上爬,似乎不久之后,月华又将洒满大地。
叶孤城当然不会认为厉愁此行的目的只是来提醒他,他相当有为这件事出一份力的心理准备,“我要怎么做?”
在叶孤城三十多年的生命中,他从来都是主宰别人、掌控别人的上位者,此时这样陌生的、带有求助意味的话从他口中说出,叫他有些别扭。人可重气节而轻生死,但生死与面子之间,叶孤城无疑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