伞缓缓回过了头。
他脸上带着兴奋的笑意,任由这位敌人的血喷涌成一道血瀑,不再去注意狼狈奔逃的弓箭手们,只冲苏梦枕应道:“的确够了。”
一个人若是对生命足够敬畏,那他在面对死亡——无论是自己死亡、还是他人死亡时,心里都是要难受的。可若是一个人面对杀戮和死亡时,非但不难过厌倦,反而兴奋得发抖,那他又是个什么情况呢?
师无愧和茶花不懂,他们只知道,起先在他眼里那位可爱的郑中神此刻站在血泊之中,撑着一把红伞对着他们露出乖巧温和的笑容,简直与地狱里爬出的恶鬼没什么分别。
只是他斩的是他们的敌人——他们虽然不会对苏公子的决定提出任何置疑,却不得不觉得郑中神杀得好。眼下弓箭手死了大半,少许的也已经溃不成队、四散奔逃。只是即使孟良宵已经收了刀、背对着他们,也没有任何一个人敢试图去反击。
孟良宵当然不会读心术。不过,哪怕他知道师无愧和茶花此时的想法,他也不会在意。因为眼下他正忙,忙着邀功。
“你看到我的刀了吗?”他问着。他说的自然是他刀惊鬼神、力敌风雨的那一刀,正是这一刀,划开了细密的雨幕、剁下了花衣和尚的头、劈开了拥挤的人群、挡住了密布的箭矢,收割了数条性命、又让弓箭手和他们的同伴们一样,变为了一具具冰冷的尸体。孟良宵笑着,因为他对自己的这一刀满意极了。
苏梦枕却皱起了眉头。他当然发现,孟良宵的对敌经验实在很少。他应对敌人时进退有度、很能见招拆招,一看便知是对战的高手。可他总爱见猎心喜、心态起伏不定、又执着于杀敌,实在又是一副很欠缺经验的样子。他的情况实在矛盾,令苏梦枕不解,于是便问他:“你以前是否很少与人交手?”
他说的是以前是孟良宵加入楼子之前、力破青衣楼之前、与他一同对敌之前。孟良宵自然听懂了,他很诚实地摇头,“不是很少,是一次也没有。”
他在庄子里,自然没有机会与人动手,即使动手,旁人都让着他、避着他,教他如何尽兴?更何况郑三太爷对他百般溺爱,唯独不叫他轻易出庄,更不许他动武,是以他离开庄子,加入风雨楼,便犹如潜龙出渊,鸟翔碧天,很愉快地放纵起了自己的好斗与戾气。
苏梦枕重重叹了口气——面对满身伤病、辗转反侧时他没有叹气,面对兄弟背叛、危机变生肘腋时他只是轻轻叹气,但如今面对着他年轻的结义兄弟、他的左膀右臂时,他却重重地叹气。
但此刻仍不到叹气的时候,此地也非能够肆意叹气的地方。于是他只道:“我们走。”
“去哪里?”能对苏公子的话提出质疑,问出这话的自然只有孟良宵,他的视线落在地上的一处小水坑里,似乎在观测那一滩水。
苏梦枕最后望了一眼这片废墟,斩钉截铁道:“回风雨楼。”
……
弓箭手们摄于孟良宵的攻击,早已死的死、逃的逃。
只可惜他们或许已被吓破了胆子,又或者实在武力低微,无法及时回传讯息,因此雷滚此时志得意满地坐在十里之外的六分半堂京郊分舵里,他正在等待消息,等待一个好消息。
只是他注定要失望了。因为等了许久,八堂主花衣和尚、十堂主三箭将军都没有回来,堂里收买了潜入金风细雨楼的余无语没有回来、另一个卧底花无错竟也没有回来。他们没回来,是不愿回来,还是已回不来?
……
一行四人走在返回京师的路上。
苏梦枕没有说话,茶花和师无愧却一直用一种奇怪的眼神偷看孟良宵。
被他们这样注视,孟良宵也不免问道:“你们想知道什么?”他在两人难掩好奇的目光中缓缓问道:“是想问为什么爆炸的时候我们都没事?还是问我怎么知道那老翁是霍休?”
两人中茶花与他更熟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