狭小的棺材, 温热的人体。
密闭的宫殿,空旷的幻影。
凝滞的风在耳侧游荡。
归一从风中听到,穹顶很高, 地面很广。
宫殿之石墙外, 细微的海波之声从四面八方包围。
他蒙着双眼, 满耳嘈杂,在无光无色的虚无中徘徊。
眼睛刺疼, 喉间如割, 胸膛肺部的一点刺穿久久地空洞……四肢找不到落点。
疼。
彷徨。
点滴不断的、癣疥之疾般的, 看不到尽头的细小折磨。
……活着是这么难以忍受。
忽然就想念他傻劲儿的卧丘。
无知觉地将手伸向腰间,去摸那杆还没用过一次的烟斗。
身后有人靠近过来, 背部覆上热度……贴着他的耳侧低声询问。
如寂静深夜中,针叶林上摩挲的雪。
他短暂地清明, 停住了手。
向前走去。
归一总是辨不清方向, 听不清声音。
高低起伏不明其意的对话和怪叫,女人残破的胸口、安详的微笑和身躯上重叠纷繁的血色, 在他的脑中充斥。
究竟哪一句是现实, 哪一句是脑中臆想?
他握紧了那杆烟斗。
用几乎要将烟斗握碎的力度,捏着它。
状若自然从容地, 敲了两下地面。
“铛、铛!”
清越的两声。
厚重的两声。
似从耳中扎实灌入,又似从多年以前的地宫中飘荡而来。
这究竟是现实中由他自己敲击而出的声音, 还是他脑中的回响?
“翼翼归鸟,戢羽寒条……*①”
幽冷的女声在铁囚笼中唱着歌。
柔软地唱在他的耳边。
‘都是幻觉。’
那些光怪陆离的幻觉!
仿佛锲而不舍的锤子, 不舍昼夜地击打着山崖,要做移山的愚公、填海的精卫, 时刻觑着他松懈的时机, 一下一下, 直到击碎他的躯壳!
然后好一拥而上,将他啃食殆尽!
‘我此刻心中最渴切的想法,就是想知晓,你此刻心中最渴切的想法是什么。’
逼音成线,直入耳中。
如款款雪原上,针叶林间摩挲的雪。
带着一片鸿羽镇压连绵泰山的重量。
令心不在焉地敷衍着他人的瞎子归一,再一次短暂地,从幻觉中脱离。
酒池肉林、明珠照耀的大殿内。
席地坐在中央的归一,讶然地,向后上方玉摄提的方向,侧了下头。
真真假假,虚虚实实,试探还是自白,诚心还是玩笑,要看不到对方表情的眼盲之人逐一分辨,不亚于水中捞月。
人一旦失去眼睛,哪怕自信如盛年,也能轻易被人所骗。
盛年深知这个道理。
盛年却不在意被人所骗!
真又如何?
假又如何?
——他人以诚待我,抑或别有所图,一切于我何加焉?
——我遭人蒙蔽,抑或负却他人真心,一切于我何加焉?
“归一先生,我已窃得!”携着郁金花香而来的人道,“我这朋友现在心中所想的,乃是与你一较高下!”
“哈……”
天青色宽袍大袖的瞎子,宛若青山倾颓、饱云斜坠般,向身后倒去,几乎躺到白玉饕餮纹面具之人的双腿上。
只有玉摄提知道,归一的脊背没有靠上他,在还剩半寸时便停住了。
瞎子伸臂,宽大的袖摆垂落,露出一截如月如刃的腕,右手准确扯住了白玉饕餮纹面具的袖角,斜斜垮垮地从地上站起来。
他身躯虚虚倚在白玉饕餮纹面具的肩上,半透明孔雀蓝烟斗在左手中一个旋转,才张嘴,自己倒先笑了出来:“我也已经窃得。我这朋友此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