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中影缭乱, 剑摇北斗阑干。
遥遥仰望——
高高的塔顶上,清冷疏白的上弦月中。
深黑的微小人影宽袍大袖,仿若一阙上古覡舞自石窟壁画上复苏而来,跳踢点劈挪, 修长四肢自然延伸, 窄而韧的腰背向后倾仰, 宛若鲲鹏羽翼低垂。
剑尖寒芒倏忽倾泄一道璨美银河, 割开暗谧夜色!
不似凡俗的人, 不存凡俗的剑。
他披着月光,不拘泥于任一剑法,纵情肆意,随心而动。舞剑的姿态倏快倏慢, 迅疾时若腾龙醉酒翻天、雷光骤,闲慢时似美人慵懒春睡、掩呵欠。
起舞弄清影, 何似在人间?
那是天上不可触及的仙神, 于月宫中闲来起舞,被凡尘偷幸窥见。
玉摄提在不知觉间, 停下脚步。
玉罗刹早在不知觉间,悄然静止了身形。
他如一根激流之中仰首的桩子,屏了呼吸,庞大的喧嚣的人流逆他而去,被他远远甩在身后, 一同携走了喧嚣的时间。
——不敢高声语, 恐惊天上人。
月色清冷。
一场剑舞,舞出唯玉罗刹这个浸淫至臻境已久的人才能领略的, 万千奥妙。
这是庸俗的凡世以下犯上, 妄想以嘈杂的目光, 触及高天之上不可亵渎的清冷仙神。
然而此夜过后,仙凡两别,鸿沟巨壑,遥不可及。
凡人啊凡人,你为何总有这么多不自量力的疯狂渴欲?
夜风,吹落了玉摄提的帷帽。
帷帽,掀开了玉罗刹的妄思。
提着灯笼的左手缓慢地摩挲收紧,玉面薄唇无声勾起一个弧度。
……迫欲高声语,惊落天上人。
塔顶的人影止息,垂落了剑。
尖顶上深黑的微小人影凭风而立,宽袍大袖充溢夜风,如羽翅腾飞。
寂寞孤冷,似欲乘风而去。
月色下,玉罗刹看见他随手将剑刺入塔面,从腰间取出一管长长的乐器。
遥不可及的天上人,将唇抵上吹口,吹出一曲坊间小调。
一曲惊、心、动、魄、的坊间小调。
夜风将曲声遥遥送来,温柔地送进玉罗刹耳边,送得玉罗刹一个惊悚踉跄,直退三步,眸心地震,恨不得就此割了这双耳朵!
什么不可亵渎什么天上人。
都是幻觉。
都是假的!
玉罗刹算是明白,为什么只有他一人逆流而上,为什么所有人都逃难般涌将而出,为什么会有人“心有余悸”地佩服一声“归一先生真厉害”!
能将音色苍凉辽阔的尺八吹出这种鬼哭狼嚎杀人不见血的难听声音,听得他玉罗刹都想当场逃离,确实是一种天赋异禀的、刁钻得无人能及的“厉害”!
在玉罗刹想要为自己的耳朵为民除害之前,有虎比玉罗刹更快地以下弑主、杀人灭口!
“吼——!”
月色逆光照耀,巨大的猛虎黑影一片,磨牙低吼,刨着垂直的塔壁迅疾攀跃而上,在杀虎不偿命的尺八乐声中,在奏乐人身后,如弹弓般,猛然跃出塔缘!
跃上清冷的上弦月。
玉罗刹遥遥看去,仅仅倏忽之间,便见在那月下,猛虎四肢一尾张扬撑开,在半空中一个悬滞,漆黑的虎影覆住微小人影——
无情虎扑!
尺八声断。
虎扑着人,一同扑下高高塔顶,于空中坠落,倾斜着坠向高塔脚边深深黑黑的河!
“噗通——”
“噗通——”
“啪!”手掌气得拍上湿漉虎脑袋的声音。
“你这不懂得欣赏的傻猫!”掺着水溅的气骂声。
“擦啦啦——”虎脑袋旋转甩水声。
“全溅我脸上了傻猫!啊、啊啾——!”
脚步声近。
橙红的灯光映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