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一天。
也许十天。
也许半年。
从他被关在这里开始,已经分不清有多久。
‘什么关?’
‘关的又不止你一个!’
‘关的是我们!’
‘我已经死了,你已经腐烂啦!’
‘都是幻觉。’
‘哈哈哈让你犹豫不定吧,现在吃教训了!’
‘呜呜呜呜母亲、母亲你在哪里?’
‘我变成了一条鱼。’
‘到底过了多久?’
‘别吵了!小心我再骂你!’
‘我为什么还清醒?’
‘都是幻觉。’
‘我飞起来了!我看到了整个大地!我顿悟了!我要把它画下来!’
‘父亲什么时候才会找到我的尸体?’
‘好想死。’
‘我感觉有七彩的虫子在咬我。’
‘虫子是我变的!我看你太寂寞了变来亲亲你!’
‘我为什么要活着?’
‘都是幻觉。’
‘我们加起来到底有几个?’
‘我已经大彻大悟了!我刚刚自己写出了一篇新的道德经!’
‘母亲怎么样了?被抓到了哪里?’
‘我已经把我的头盖骨盘出包浆了。’
‘没有人会来救我。’
‘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兄弟姐妹们!请听!我给你们弹一首十面埋伏!’
‘啪啪啪啪啪啪!好听!太难听了!’
‘等我出去,我要杀光关住我的所有人。’
‘都是幻觉。’
‘都是幻觉。’
脑中连续撩过狰狞的瑰丽的迷幻的多彩的恶心的嘈杂影像。
混合着那永不停绝的刺耳声音,脑中响起一个又一个他的说话声。
一出低劣的戏剧。
这迷醉的、让他痴傻到磨灭自身意志的幻觉啊。
这一种,钝刀磨肉的,要从心上彻底摧毁他越归翼这个人的刑罚!
越归翼迟钝地、本能地,一遍遍在心中对自己重复。
‘都是幻觉。保持清醒。’
‘都是幻觉。不要被自己所骗。’
‘都是幻觉。五感剥夺而已,没什么的。’
‘都是幻觉。水中加了致幻药物。’
太久。
太久。
久到越归翼分不清,他究竟活着,还是已经死去。
‘我到底是我,还是我死后的鬼魂,在重复我死前的场景?’
越归翼只本能本能再本能地,一遍遍地在心里默背:‘故兵无常势,水无常形。能因敌变化而取胜者,谓之神……’
将他曾看过的那些经典,一本一本,翻来覆去地背。
记住的被他彻底融会贯通,曾经没有记住的,也在这可怕的死寂中,在脑中清晰浮现,化作他支撑下来、不变作痴傻疯子的养料。
‘不管是谁。他们越想做什么,我就越不要让他们得逞——’
嘈杂的疯狂的幻觉,再一次袭来。
‘母亲,你在哪里?’
‘父亲,救救我。’
时间似乎停滞了。
越归翼变成了一只悬丝蜘蛛,脚爪被无名人碾碎,向后跌进无尽的深渊。
他向下坠落,仰头时,天空是灿烂多姿、安详美好的蓝。
父亲母亲、赵旉老九,所有人都将他遗忘的、抛弃的蓝。
没人记得他,没人会来救他的蓝。
越归翼被黑布蒙着双眼,一直无力地,跌向深渊。
怎么也跌不到底的、黑暗的、绝望的深渊。
要将越归翼这个灵魂,从越归翼的躯壳中抹除的深渊!
叫盛年从此以后,一旦闭上眼失去视觉,就会不受控制地,重回七岁那年的……深渊。
轮椅上,衣公子蓦然抬手,按住轮椅上的白熊皮毛。
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