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一寸一寸朝着夏天爬了过来。
怪不得画皮鬼不让她来。
夏天垂下眼眸,看着那抹黑影艰难靠近,他身上污泥般的物质和干涸凝固的碎片随着动作与雨水簌簌下落,然后又在爬行期间沾染上了更多的黑泥。
恶鬼受了伤害,第一时间回到这里。
他是从此诞生的吗?
这数不清的尸首之中,是否存在着属于画皮鬼的尸身呢?
夏天沉默地撩起衣裙下摆。
脚下便是白蛆蠕动,但她并没有在意。夏天蹲下()身去,姿态随意地犹如夏日里撩拨池塘中的清水,她把红伞架在肩头,用空余的一只手伸向黑影。
她将他从污泥中拉了出来。
明明看起来像个影子,夏天却能直接触及到他。黏腻冰冷的触感又回到了污泥时的模样,只是细密的雨洗干净了他的“躯体”,他攀扶到夏天怀中时,留下的只是一长串水渍。
“三……”
画皮鬼的声线晦涩难辨,那几乎不能称之为语言。夏天愣了片刻才意识到他是在呼唤自己。
“……三娘……”
黏()稠的影子抬起“头”。
“你究竟,”夏天凝视着他的头颅,声音几乎要淹没在雨幕之中,“是什么?”
“……三娘……不害怕……”黑影答非所问。
夏天缓缓摇头。
这乱葬坑,恶心是恶心了一点,触及到阴曹地府般的场景时,冲击力是有的。
但夏天都经历了三个世界了,哪个一个不慎都可能小命不保,相比较之下这回有人鱼的加护,她知道自己不会受到伤害,反而并没有感到强烈的恐惧。
“你伤不到我,”夏天诚实回答,“我不害怕,我只是想知道,你究竟从哪里来?”
说出这话时,那团黑雾就在夏天怀里。
他的“头顶”扫过她的下颌,黑雾好似在观察她,只是他没有五官,夏天无法得见任何属于人性的端倪。
“……不……记得……”
黑影哑声出言。
“杀……杀了……他们。”
他们是谁?
这个世界并非英语世界,中文的人称代词没有口语上的分别,夏天只能自己去想。
这之中肯定包括陈晖与陈昭,以及那名当众殴打莺莺的地痞。只是,画皮鬼也想杀了她。
“你为什么想要杀了我?”于是夏天问。
黑雾陷入沉默。
他保持着“抬头”的姿态许久,久到夏天感觉这幅柔弱的身体都开始手臂发酸了,恶鬼才断断续续继续问:“……三……娘……不痛苦……?”
夏天恍然:“因为我痛苦,所以你想杀了我。”
黑雾:“她们都是……这么求的……”
“她们是谁?”
黑雾艰难地挺直脊梁——如果他那团算作翻滚影子的躯体里有的话。
画皮鬼似乎是转过了头,环绕这恶臭漫天的乱葬坑片刻。
“她、她,还有她们。”
慢慢的,他说话变得连贯起来,声线也不是那么沙哑难听,越发地像个男人的声音了。
“以及……鸳鸯楼的姑娘们,日日夜夜,只求一死,”恶鬼说,“难道……三娘……不需要吗?”
原来,是这个意思。
夏天闻言,缓缓合拢双眼。
试想一下,如果她没有穿越过来,需要面对这一切的是夏三娘会怎么样?
刚刚嫁了人,丈夫就死了。想来悲痛之后,夏三娘也是要面对陈晖那床底的遗物的,当她意识到丈夫在外不仅不忠,还是个以虐待他人取乐的人渣该如何?而当画皮鬼找上门来逼迫她就范,自己又抵抗不能时又该如何?
没有任何反抗能力的受压迫者,确实会渴求一死吧。
画皮鬼想杀了她,确实很可能是三娘——是所有同样境遇中姑娘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