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襄入秦之前就好好研究过秦国的律令。只是看着那些律令, 他就感觉压抑到毛骨悚然。
法家的思想总认为,人的一切都能经过律令和刑罚纠正。只要刑罚够重,律令够详细, 人人都能成为圣贤。
但现代了解法律的人都知道, 法律是底线。如果凡事都事无巨细地用法律规定,最终一定不会有好的结果。
比如秦律规定不见义勇为会被判刑,却未曾想到如果路过的人没发现需要见义勇为,如果双方实力相差太大, 如果先见义勇为然后被反咬一口……这些情况该怎么办。
最后这些过分细致的秦律不仅会导致民众连门都不敢出, 出门就可能在自己一无所知的情况下触犯律法。过分细致的秦律还可能成为权力者压迫民众的工具,因为只要熟读秦律,再拥有一点执法的权力,要让庶民犯法实在是太容易了。
听了朱襄的话之后,子楚陷入沉思。
他思来想去,也不知道如何解决朱襄所提出的情况。
用更详细的律令来解释?但执法者又如何能得知具体情况是如何?官吏的精力也不允许他们事无巨细地检查每个庶民的行为。
“只奖不罚如何?”蔺贽提议道,“道德的事交给道德管理,法律只惩罚更严重的事。如果庶民一言一行都要用律令来规定,那么官吏要做的事就太多了,容易舍本逐末。治理黎民就像是牧羊,将羊圈在一片肥美的草地中即可,为何还要管每只羊吃哪棵草?”
朱襄打趣道:“蔺礼你是不是还想说,‘治大国如烹小鲜’‘我无为而民自化,我好静而民自正,我无事而民自富,我无欲而民自朴’?”
蔺贽兜着双手笑眯眯道:“你很懂我。”
朱襄道:“废话, 我说的都是《道德经》中的话。不过在刚统一天下的时候, 确实需要做到这一点。”
蔺贽惊讶:“你居然同意?”
朱襄点头:“民众刚经过了战乱, 正是需要休养生息的时候。这时就要劝农桑,休养生息。国家除了一些必要的工程,尽可能地轻徭薄赋,才能安定民心。当民众过了一代人的安稳生活,就算再有人起兵谋反,民众会自发地厌恶谋反者。这时候王朝的正统性就确立了。”
子楚问道:“朱襄,王朝的正统不在于天,在于民吗?”
朱襄道:“当然。若天有知,为何不一道雷劈死赵王?既然天不管庶民死活,王朝正统性和天有什么关系?国家强盛难道是祈求上苍得到的吗?”
子楚听到朱襄说老天怎么不一道雷劈死赵王,干咳了两声压住笑意。
蔺贽乐道:“你不愧是荀子的学生,‘天行有常,不为尧存,不为桀亡’。”
朱襄道:“荀子很多理论确实是非常先进,许多法家弟子都是在荀子这里求学。我之前和君上说国家不能盲目扩张,荀子也说过。”
蔺贽好奇道:“真的?我还没听荀子说过。”
朱襄道:“因为荀子还没有空编撰书籍。荀子说,‘兼并易能也,唯坚凝之难焉’,‘能凝之,必能并也’。和我对君上说的话是一个意思。”
朱襄对老秦王所说的那一套攻占土地和教化的话,荀子已经发现了。
荀子说,攻占土地很容易,但要将土地变成国土很难。如果不能“凝”,占领的土地就会被轻易夺去,所以民心比土地更重要。
同样也是荀子,他所认为的民心和孔子、孟子不同。孔子和孟子都更看重“士”,而荀子看重的是“庶人”。
在后世评价“水能载舟”这句话时,总有人将“水”解读为士。但荀子的原话是“君者舟也,庶人者水也”。荀子的着眼点一直是在田野中埋头耕种,承担国家赋税和兵役的普通庶民。他倡导“节用裕民”,就是轻徭薄赋,让庶民休养生息。
不过这并不是孔子和孟子就不如荀子。只是孔子和孟子生活的年代和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