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隆三十一年的新春在一片欢声笑语中度过, 皇后虽然不在,但魏佳氏一向慷慨大量、善体下情,嫔妃们对她自然也是心服口服的。且宝华殿的法师刚卜过卦, 道皇贵妃这胎又是位阿哥, 众人愈发殷勤奉承, 说不得还有些羡慕魏佳氏的运气——刚刚夭亡一个,转眼又来了一个, 简直像老天爷都在帮她似的。
郁宛只觉得叹惋,这算哪门子洪福?生离死别都是最不忍经历的事, 比起魏佳氏那般陆续看着孩子离去,她宁愿膝下只得阿木尔一个, 好歹一家子健健全全在一处。
但人各有志, 或许对魏佳氏而言, 这便是她追求的“道”罢。
正月里免不了到处拜年,最忙的当属去年刚封的荣亲王了, 永琪不但得到各宫行礼问安, 还奉上他亲手所书的字画——荣亲王的书法是出了名的,加之得乾隆亲口夸赞, 更是闻名遐迩, 供不应求。
但照郁宛自己的意见,还是十一阿哥的书法更好些,她看过永瑆所写的篆书、隶书,真真如铁画银钩一般,不过艺术品的价值总归与主人的身份息息相关, 永瑆此时不过是个籍籍无名的皇子, 那自然是不及亲王出名了。
何况永瑆性子还小气, 轻易不肯示人, 若非郁宛小时有过几分照拂之情,还未必能享有这份殊荣——她偶尔跟婉嫔吐槽,怎么永瑆的性子跟昔年果恭郡王一般,难道真是侄儿像叔叔?
还好淑嘉皇贵妃比果恭郡王大了近二十岁,否则她都要疑心叔嫂间有何首尾了。
至于荣亲王么,那自然是罕见的全才,不止谙熟满蒙汉三语,还精通天文历算,郁宛看过他所写的八线法手卷,真真是不明觉厉的程度,相形之下,书法反而没那么重要。
不过她还是珍而重之收下永琪送来的新年贺礼,到时候跟乾隆的摆在一起,最好是能令乾隆自惭形秽——真心别再往永和宫送他老人家的“大作”啦,她看着都冒汗好不好?
但乾隆爷的信心是无敌的,他非但不以为忤,反而侃侃而谈永琪诗作中的瑕疵之处,这句不够叶韵,那句又太过生造拗口,总不及他浑然天成。
郁宛:……对对对,您说的都对。
当然乾隆还是夸了永琪几句的,比如笔画勾踢“颇得乃父真传”,这是夸人还是自吹自擂就很余味悠长了。
上元佳节,宫中愈发喜气洋洋,郁宛几乎快忘了令她耿耿于心的那件事,或许五阿哥的腿伤没那么严重,是她自己吓唬自己,毕竟这一世那拉氏未曾断发,或许后来的一切都会有所不同呢?
直至二月初,宫内惊闻噩耗,荣亲王足疾发作,病不能起。
彼时皇帝还在同诸位大臣商榷,看今年诣陵是否要荣亲王代他主祭,连仪仗都已备好,不曾想会听见这种消息。
皇帝急急命摆驾前往兆祥所,在那儿见着脸色苍白的爱子,明明前几日看着还好端端的,怎么忽然间就……
永琪卧床还不忘行礼,面露惭色,“儿臣无能,让皇阿玛忧心了。”
乾隆饶是自诩骁勇,此刻也不禁虎目含泪,这些年他看着儿子们死的死散的散,好不容易以为找了个称心如意的继承人,怎料却是苍天不佑,他宁愿此刻病势垂危的是其他皇子,也不愿是亲自将他从火场背出的永琪!
郁宛得到消息比乾隆慢半拍,闻听此言也是如遭雷击,“为何这么快?”
实在是难以想象,元宵时那个风度翩翩、龙行虎步的少年郎,此刻已经瘦脱了形,他还领着阿木尔看花灯呢!
还未来得及细问,门外通报愉妃造访,郁宛只得命请进。
哪知愉妃一见她就拼命磕头,满面是泪,“贵妃娘娘,求您救救永琪,嫔妾愿为奴为婢,只求换来我儿一命!”
此时她才想起郁宛从前有意无意提醒她的那些话,只觉得郁宛危言耸听——这位蒙古姑娘向来口无遮拦的。
怎料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