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宛等乾隆静静地站着看了一会儿, 才装作惊讶地转头,“万岁爷您怎么来了?”
皇帝出行的排场何其大, 乾隆就不信她宫里的耳目一点都没发现, 不过宛儿这种小心思也是他觉得饶有兴味的地方,便笑道:“朕来你宫中又不是稀罕事,大惊小怪的作甚?”
郁宛秋波流动, 这人说话也不摸摸良心, 想装作什么都没发生?果然男人的忘性是最差的。
她这样冰雪聪明,乾隆一时倒有些讪讪, “朕方才听女先儿们拉弹词,偶尔听见几句,觉得颇有道理。”
因将晏殊那首蝶恋花娓娓背来。
又惆怅道:“是朕想差了,逝者已矣,何必拘泥于过去不放,没的自苦其身。”
郁宛心说这还是小陆氏功夫不到家的缘故, 她若是再沉稳些,不那么心浮气躁, 保不齐现在已经为嫔为妃了。
但如今这种局面对郁宛也算不错, 小陆氏是个肤浅唯利是图的, 来日没准会有利益冲突,碍着庆妃缘故郁宛也不便怎么动作,还是这样速速退场来得清净, 也不至于破坏她跟庆妃的关系。
郁宛笑了笑, 不再做声,仍旧拿着银匙喂阿木尔喝面条汤。
乾隆看着那颜色喜庆热闹, 于是也来了胃口, “还有没有?给朕也下一碗。”
又问起到底怎么做的, 得知是兰贵人想的法子,把各色菜汁揉进面团,不禁啧啧称奇。
阿木尔翻了个小幅度的白眼,似乎认为皇阿玛太不厚道,先前抢奶喝也就罢了,连一口面条都不放过。
趁乾隆哄女儿的工夫,郁宛大着胆子问他,“慧贤娘娘是什么样的人?”
总说庆妃跟慧贤皇贵妃相像,清高、傲岸、脾气大,她看来完全不是那么回事,庆妃是早期受的欺负太多,不得不竖起棘刺,慧贤皇贵妃除了无儿无女,可以说顺风顺水到极点,能从使女超拔为侧福晋,又越过那拉氏得封贵妃,这在潜邸里头可说独一份了。
乾隆睨她一眼,“你以为呢?”
郁宛笑意濡濡,“依臣妾看,皇贵妃娘娘大概对其他人不好,唯独对您好。”
因而不得人心,可在皇帝眼中,这才是最特殊的表示——正是这份剖肝沥胆的真心打动了他,所以乾隆才会故意纵着高佳氏的脾气,她树敌越多,便只能紧紧依附于他,男人的保护欲不就这么满足的么?
许是郁宛的见解太毒,乾隆轻哼一声,“她对朕倒也不算太好。”
时不时还会撒泼吵闹,迫得他放下奏折去见她,偶尔恼火起来,真恨不得关进冷宫倒省事。
郁宛笑道:“这就更妙了,万岁爷您不是也甘之如饴么?”
生活若只是一碗平平淡淡的糖水,喝下去也是囫囵吞枣,非得加点咸加点酸,这般才能凑成人生百味。
皇贵妃这种小情趣的地方,才是令皇帝念念不忘所在罢。
乾隆拧了拧她腮帮子,没好气道:“你这小狐狸精,今儿怎么净说起浑话来?”
郁宛笑道:“臣妾只是有感而发而已。”
但最令她好奇的是下一个问题,“万岁爷,孝贤皇后跟慧贤皇贵妃,到底谁才是您最珍视的那位?”
乾隆不假思索,“自然是孝贤。”
他给富察氏写的悼亡诗有百余首,高佳氏不过十来首,虽然也有礼制缘故,但可见得各自分量。
郁宛道:“但若高佳娘娘不曾进宫,您还会觉得美满么?”
乾隆哑然。
他从未想过前半生这两个女人该缺失哪一位,富察是他亲自选定的嫡妻,出身名门,温婉贤良,高佳氏亦是蕙质兰心,她俩又似娥皇女英一般和睦。他能放心宠爱高佳氏而无须顾虑富察的态度,这些,都是后来那拉氏身上看不到的。
郁宛暗道,这就是现实,什么红玫瑰与白玫瑰之争,女观众撕得轰轰烈烈,男人的心里怕是我全都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