乎极俭,到江陵城以来数日,既未宴饮也未游猎,甚至没有搜罗过歌妓舞女、金玉珠宝;但举止之间,却有一种何不食肉糜式的、惊人的豪奢气质:譬如窑变瓷器,譬如毫无节制的施粥,又譬如所谓的“制服”。
——天可怜见,侯荣的那一私库布料,可是他纵军一路烧杀抢掠,从建康以来积攒下的家底。百余年来朝代更迭钱法大坏,买卖往来都是以布匹作价。侯荣这一仓库的各色布料,价值只怕不在万金以下。现在诸位方士随随便便挥霍过半,居然还说“多得是”?“会更换”?
当然,杜衡一句也不敢多嘴。他退回去低眉顺眼,又看到跪在右边的女子悲声大作,挣扎着爬向了贝先生。
贝严有些不知所措,下意识看了看那懂官话的什长。
什长赶紧磕头作答:“上告贵人,这妇人——这妇人原是小民的妹妹,这几日家里孩子身子不好,她忧思过度,就有了些疯癫,这才冲撞了贵人——只求贵人饶恕。”
贝严眯了眯眼,他当然不会信什么“疯癫”的话,心知这女人冒险冲来,必定是孩子的病情有什么变故,要求自己救命,当下问了一句:
“孩子呢?找人看过没有?”
什长果然又开始抖了起来。他抖了片刻,好歹实在不敢欺骗贵人,只能咬着牙招了:“好,好叫贵人晓得,我这外甥烧了两日了,现在还没有找医者……”
贝严大为骇异,心想这舅舅怎么如此狠心,他下意识提高语气:
“为什么不去?舒先生不就在大堂前坐着么?从这里去几百步的路,你也嫌远?”
听出贵人语气中的不悦,男人吓得周身乱颤手脚发凉。所幸他这几日也见过衡阳王身边的诸位贵人,好歹胆子没有小到话都不敢说的地步。他挣扎了片刻,好歹挤出了回答:
“禀,禀贵人,小人原也要带着外甥寻舒大人诊治的。但瞧着舒先生坐在堂前忙着吩咐烧火,就,就实在不敢上前。城里都说舒大人是华佗托了生的,小人外,外甥的病事小,耽,耽搁了华佗的事情,那是死一万次也不够赎罪,死了也要下地狱的……”
贝严呆了一呆,随即哭笑不得:这几日舒白日日待在府衙堂前,盯着土著们烧火倒水煮各色餐具和布料,教他们用高温法消毒杀菌,顺便做做义诊,给求医问药的病人诊治一番。现代医疗技术灵验无比,五六天下来就已经打出了偌大的名头,据他所知甚至有人悄悄供起了沐晨与舒白并列的牌位。但万万没有想到,名声过于响亮之后,还有这样的副作用!
“有病就去看,有什么罪不罪的?误了病情才是大事!”贝严板着脸说了两句,那什长赶紧磕头谢罪,但神色之间仍然是颇为犹豫,似乎仍然不敢用小孩的一点“小病”,打搅舒白的“大事”。贝严想了一想,补了两句:
“你说舒先生华佗转世?那你想,华佗到你们这里能来干什么?不就是治病人么?你要是拖着不去,才是耽搁了舒先生的大事。还不快去!”
这一句话立竿见影。什长啊了一声,终于从地上爬起,慌慌张张跑向了长街另一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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贝严怕这男人路上又出什么幺蛾子,干脆领着两人到了府衙前面,结果抬眼一看偌大的空地上只有熊熊的火堆和火堆上雾气蒸腾的几口大锅,旁边是搅动着锅里餐具的土著女人,舒白的椅子却是空空荡荡。贝严站在门口叫了好几声,舒白才从里面匆匆出来,一脸疲惫不堪的样子。
听到来意后,他也来不及寒暄,招手就让那什长将孩子送来。那可怜的孩子缩在厚衣服里一声不吭,两个脸颊却是烧得通红。呼吸之中格格作响,似乎有极强的痰音。
杜衡见那什长笨手笨脚,便接过了孩子递给舒白。在交接的时候他低头看了一眼这孩子的脸色,心中不由的暗自惋惜。自五斗米设教以来,道术与医术并不分家。他在山上随师傅耳濡目染,一眼就看出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