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妄的意识一直模模糊糊。
像被悬挂在火山口上。一阵阵的熔岩, 反复灼烧他的皮肤,他的肺部。
他从里到外都被烧焦。
血液在沸腾,细胞在汽化。
他没有一处不在疼痛。
他清醒时没有一处不在疼痛, 昏睡时又不知自己身处何方。
模模糊糊地, 他感觉自己被转运到某个地方。
周围嘈杂,很多人在说话。
在那些纷纷乱乱的噪音里, 他唯独听清的,是那碎雪撞溪般的清冷声音。
“家属还联系不上……公安户籍系统里查到的信息, 那个女性不承认是他母亲, 不愿意来……”
“我知道。先救人,他很痛苦。先上止痛针。”
“……一切后果我来承担。我明白。”
“我来签字。”
“他没有家属。我来签字。”
……
家属。
在警局的时候,不太对老百姓或者犯罪嫌疑人说这个词语。
一般是问,你家里人呢。你爸妈呢你儿子女儿呢。
有时候送受害人去医院, 才会在医生口中听到这个称呼。
家属。
你家属呢。
你没有家属陪吗。
那你一个人怎么办?
……
徐妄听到周围如潮水般起起落落的噪音。
在那混乱潮水之中, 唯一清晰的,是那个明明初次相见,却愿意为他承担一切的男人。
“师哥……”
苍白龟裂的嘴唇, 无声地吐出呼唤。
徐妄浑身缠满纱布。被滴滴乱叫的监护仪环绕着,被匆忙抢救的医生护士包围着。
他短暂失明的双眼恍惚地望向天空。盯着空无一物的天花板。
“师哥。”
……
或许是从那个时候才真正爱上,那个关心他为他担心的声音。
那个坚定地对医生护士说“他没有家属, 我来”的声音。
……烂人也会有真心。
甚至有时候烂人的真心, 来得就是这么简单。
徐妄很长一段时间都处于失明状态。
但他知道那个人来看过他。
在他身体逐渐好转, 视力缓慢恢复的时候, 那个人却不来了。
他从ICU转入普通病房, 继续接受最好的治疗。
有人来与他谈话。告诉他变异种和污染物的真相, 询问他是否愿意加入他们的组织, 成为对抗邪恶的战士。
特殊污染管理局。
那个组织的名字。
……师哥?
徐妄有些疑惑。
试着念出那个人的名字。
秦无味。
只不过是一面之缘。
于师哥, 是烂尾楼里濒死之际的匆匆救援。
而于他,则是某个深夜放纵自己时的惊鸿一瞥。
惊鸿一瞥,他却记住那个人的名字。
他的记忆力一向那么好。
所以才会在重伤濒死之际,叫出“师哥”。
让对方心软,让对方动摇。
那是早已习惯成自然的本能。通过种种手段,达到自己想要的目的。
那是徐妄的生存方式。
他并没有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对。事实上他也是因此才活下来。
才得以真正结识他的“师哥”。
……
几乎没有犹豫,徐妄果断放弃了他曾为之努力的刑警事业。
转而加入了管理局。
刑警大队那边,会由管理局去交涉。
就像当年的师哥一样。
得知当年师哥也有过类似的经历,徐妄心里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快乐。
好棒。
他也是这样的。
他也跟我一样。受伤,被救。脱下警服,换上执行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