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是到了傍晚,这天气也不改闷热,水磨的砖地上余温尚在,门口的竹帘子半点儿凉意都没有,即便铜馏金的大缸里满堆着如水晶一般的冰块,可热气仍是一阵阵袭来。
来往办事的管事媳妇,额上耳后皆是汗珠儿,扇子扇个不停,手帕儿上仍是汗津津的。
王熙凤斜靠在藤木美人榻上,一只脚蹬在绣墩上,一只脚坠在半空,胸口纽扣半开,露出猩红织金的抹胸来,衬得那雪肤益发白嫩。
宽大的纱衫袖子揎到肩上,腻润如脂的玉腕上垂着一红一白两只镯子,白的是羊脂,红的是玛瑙,暗香盈盈。
几个小丫头站在冰山子前面,用鹅毛扇子轻轻扇着,凉风微送。
鎏金镶宝的自鸣钟,当当响了几下,王熙凤睁开眼来:“平儿,东西可都送去了?”
平儿用粉彩花蝶杯,盛了一杯冰浸白荷花露,送到王熙凤面前:“奶奶放心,都打发人送去了。”
王熙凤接过杯子,看了一眼,便将杯子放下了:“甜腻腻的,谁喝这个?”
说着,便又问道:“我听说赵姨娘又不安静了?”
平儿向来老成,唯恐凤姐儿动气,伤身子,笑盈盈道:“天长暑热,人难免生些燥性儿。赵姨娘只是在三姑娘面前抱怨了几句,并没什么。”
凤姐儿因赵姨娘爱生事,素来便极厌弃她,听了这话,越发着恼,冷笑一声:“这个上不了台面的东西,自个不尊重,反好意思去闹别人……”
夕阳西下,彩霞漫天,给满院草木都添上了一层绚丽的金色。
李奶娘坐在门槛边上吃茶,见着贾琮回来了,忙站起来叫着翠香:“哥儿回来了,快去把灯点上。”
李奶娘一边说,一边拿起扇子给贾琮扇风:“哥儿在学里热着了吧。我用冰浸了一壶酸梅汤,哥儿进去喝一碗,去去暑热。”
贾琮微微一笑,抬眼见得屋里摆着七八盆冰,再细细一看,不单盆里,缸里,连大些的花觚里,都装着冰,不觉有些好笑,转头向着李奶娘道:“妈妈,叫人给我那两个小厮送些汤去吧。”
李奶娘听了,笑道:“哥儿就是心善。那两个猴崽子跟了哥儿,倒进了蜜缸里了。”
贾琮只是笑,他倒非全然心善,也存着几分市恩的心思。
写了这么多年扑街历史小说,若连收买人心的套路都不会,那也太不懂理论联系实际了。
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忠心,贾琮自认没有过人的人格魅力,能让人纳头就拜,那么用物质上的恩惠,加上潜移默化的引导或者说洗脑……
贾琮用帕子擦了擦脸,屋里虽摆着冰,但无甚风动,缓解不了多少闷热,他也不喝那甜腻的酸梅汤,只拿着冰镇了一壶冷茶,咕噜噜连灌了几碗下肚,方觉清爽畅快了。
李奶娘取了饭菜回来,见状不免埋怨了翠香几句:“你也不劝着些。哥儿病才好多久,这几日天虽热,这冰水冷茶也不能——”
李奶娘将未说完的话咽了回去,她抬眼看着门口:“这般晚了,环哥儿,你来是……”
贾环满头满身皆是汗,衣衫湿得能拧出水来,大口大口喘着气:“我来找琮哥儿。”
“我还说一会去找你呢。”贾琮脸上带着和熙的笑,仿佛半点也没看出贾环的异样:“快进来吧。”
冰浸的酸梅汤刚好排上用场,贾环一口气喝干了一碗,接过翠香递来的帕子,抹了抹脸,砸了砸嘴,似乎意犹未尽。
“环哥儿别急,这儿还冰着呢?”
翠香满是怜爱的看着贾环,拨开盆子表面冰块,露出一只赤铜雕花提壶来:“咱们这儿没甚好东西,也拿不出果子招待,只得些冰镇饮子,难得环哥儿不嫌弃。”
李奶娘扇了扇风,话里带着艳羡:“听说宝玉房里,别说冰饮,就是丫头也能吃上冰乳酪冰果子。咱们太太素来节俭,咱们哥儿也没法和宝玉比,不是不想拿好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