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在窗前,连忙哈腰到跟前来。
“贵妃宫里,伺候的人要齐全。”
沐贵妃住在华萼楼,恰与猗兰殿一东一西相呼应,新拨来伺候的小宫女儿们私底下议论,说或许是皇帝有意令二位主子分庭抗礼。
芝芝捧着几卷经书走过,连余光也没从这些人身上掠过,径直进了沐贵妃日常起居的耳房内。
芝芝当初和沐贵妃是一个姑姑调理出来的,放在官场上,正儿八经的同门,那可是再厚密不过的交情。把她派到华萼楼来当大宫女,是顺理成章的事儿。
至于其余的宫女儿内侍,几日下来芝芝冷眼瞧着,却是良莠不齐。
沐贵妃一朝攀上了高枝儿,华萼楼如今是个热窝子,费尽心思想进来的人不少,安心当差的人则未必够。
人多眼杂,心浮气躁,来日或许要惹出是非。
“娘娘。”屋里没用冰,但仍透着一股清幽之感,芝芝不自觉地放轻了声口,说:“早上抄的那些已经供到佛前了,这会儿便歇歇吧。”
沐贵妃抬起头来,“嗯”了一声。她是杏腮桃颊的长相,而今挽了妇人发式,浑身缟素,倒也有几分轻愁。
指上沾了墨迹,因为握笔太久,像黥在上头似的。她没让芝芝伺候,自己走到木盆前洗手。
天热,水并不清凉,温吞吞的。她洗了许久,眼睛没往手上看,仿佛是忘了。
“娘娘。”芝芝不得不出声提醒她。居丧当中,哀伤低沉固然是晚辈的本分,但到了她这田地,难免引人注目。。
取过洁白的手巾,替她拭干了水珠,芝芝不再多话。沐昭昭不是愚笨的女子,况且要解开心结靠的从不是旁人不痛不痒的劝解,何必说出来落人口实。
猗兰殿上霞飞栋,华萼楼前露满囊。可是沐昭昭此生,永远走不出那场大雨了。
自皇陵回来月余,皇后娘娘头一个捱不住这种清苦又乏闷的日子了。酒喝不得,香熏不得,漂亮衣裳和首饰全都收起来了,听曲子看皮影戏更是想都别想。
太医署有一位蒋大人,配制香方常有许多巧思,仪贞曾偷偷派冯嬷嬷请他前来,问一问可有孝中能用的香。
蒋大人笑眯眯地说:“娘娘这宫里草木蓊郁,易招蚊虫,老臣为娘娘配些驱蚊安神的香吧。”
仪贞用时,果觉清甜怡人。夜里人静了,四处的帘子都放下来,单留一扇纱屉,点起香,隔着窗纱看一会儿月亮,听一会儿虫鸣,算是一种不太过分的消遣。
这一晚是十二,月亮将圆未圆。仪贞坐在窗边,望着脚上的麻鞋出了会儿神,忽然喃喃自语道:“不知陛下…此时如何……”
几个嬷嬷不由得互相对视一眼,陈嬷嬷说:“娘娘何不亲去探望陛下呢?恰好可以带着新配的香…”
“这香原是不能光明正大摆出来的。”冯嬷嬷阻拦道:“当心弄巧成拙了。还是瞒着些为好。”
“旁人跟前自该瞒着,陛下又不是旁人。”卫嬷嬷是她们当中唯一嫁过人的,在夫妻相处上头另有一番见解。
皇后与一概妃嫔都不同,不仅在于嫡庶、君臣之别,而是当今的帝后少年结发,情分本该不同,整整六年都不曾有第三个人插"进来,却始终这么不近不远地僵着,究竟太可惜了些。
眼下多出个沐贵妃,能教皇后警醒起来,也不算坏事。
带不带熏香几位嬷嬷意见或许不一致,但含象殿,仪贞是定然要去一趟了。
跟着的人也不须多,只有慧慧珊珊两个。卫嬷嬷尚暗暗冲她俩使眼色,让她们给两个主子留出独处的机会。
一路到了含象殿跟前,此处一个伺候的人都没有,殿里头依稀还能瞧见灯火明晦交替。
仪贞稍有些踟蹰——她本来打算寻个人替她通传,皇帝拒而不见的话也由此人带出来,便不至于过分跌脸面。
如今不行了。她得自己迎上去碰一鼻子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