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阁里,气氛一片凝重。
易老夫人坐在灯下,身子不复刚才直挺,宽厚的棉袍穿在身上,突然显得有些伛偻了,容颜也像一下子老了十岁,再没有刚才的光彩。
她面前放着的熏笼也早已经不热了,却忘了叫人添火。
就那样沉默了一会,她道:“让三皇子登基的事,你打算怎么跟她开口,你知道她这些年争的是什么,若是你这么做了,那就相当于她的苦心全白费了。”
易恒沉吟道:“我打算以后再告诉她。”
易老夫人皱眉道:“你知道她的脾气……”
“我知道,所以才放在日后说,眼下正是关键时候,万一她闹起来不好收场。”
易老夫人抬头看着他,易恒脸上有种平和,就像那种风雨欲来前的宁静般,他不是喜欢乍乍乎乎的人,越是大事越是冷静,这些年他们共事了这么久,她也算了解他了,上一次她看见他脸上有这种表情,是决定杀慈懿皇后那晚。
他主意已定,她也不再劝了,只道:“你自己把握分寸吧,我也老了,给你出不了什么主意了。”
易恒握紧了拳头道:“我为他守了这么久的夜氏王朝,到头来却发
现是场骗局,我娘死得那么惨,临死都以为自己是被皇后害的,却不知真正让她死的,是她一直误认为爱自己的男人。”
易老夫人叹气道:“报仇固然好,只是这么多年了,主子爷也不在了,是非对错,不是一两句话说得清楚,放出这消息的人是何居心,也要好好查一查,不要给别人当枪使了。”
易恒道:“已经查明了,回头我会处置的,老夫人放心,只是这些日子要委屈你拦着她一些,等回过头,我自会跟她解释的。”
易老夫人想到佟裳刚才的样子,叹气道:“原以为你们这回能好好的,没成想……唉,但愿她能理解你的苦心吧。”
“多谢老夫人。”
易老夫人苦笑着,想着芸娘的事,想要跟他说两句,又怕他嫌烦,他这几年对芸娘越来越不耐烦,若不是看在她的面子上,估计早把她赶走了。
今天他正烦着,她便不去触他的霉头了,又说了些别的事,就让他去了。
夏嬷嬷进来服侍她睡下,撤了熏笼才发现她膝上冰凉,吓得失声道:“呀,这火早都灭了,夫人怎么不叫奴婢进来添碳呢。”
易老夫人笑着道:“慌什么
,屋里生了地龙也不冷,我的腿像是好了一样。”
她活动活动双腿,作势要下来,夏嬷嬷忙过去扶她,“这风湿哪能一下子就好了呢,不如老夫人告个假吧,也跟别人似的,每天去一趟就好。”
易老夫人道:“清郡王夫人都没敢告假,我做什么出头鸟,左右不过这三天了,等大行皇帝一发丧,其余就好说了。”
嘴上这么说,心里还是有些担忧的,易恒虽轻描淡写跟她说了那些话,可她知道,要改换一代江山哪是那么容易的,萧冗跟孔深架着顼亲王,他们这头就只有易恒跟那几个幕僚,胜算的希望是有,只是却也波折地很,更最要紧的是,一旦扶三皇子继位,就代表他往前数至少十年离不得宫廷,三皇子表面上是皇贵妃的孩子,可他的亲生母亲是佟裳哪。
幼帝继位,摄政王父指点江山,若到后来他发现自己的亲生父母居然就是一直侍候着他的那些臣子乳母,他又会作何反应呢?
易老夫人咳了两声,有些寒症。
夏嬷嬷立刻紧张起来道:“还是冻着了吧?奴婢这就去请大夫来。”
“罢了,弄碗姜枣茶来我喝了就好了。”
夏嬷嬷道:“您这些年越来越省事了,为了怕大人担心,什么话都不告诉他,只是为难我们这些下人。”
易老夫人笑着道:“又不是什么大病,吃点药就好了,何苦去烦他呢,他那里一头的事处理不完。”
两人说说笑笑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