斑斑的刑架,目光厌憎的众人,皆如泡影消散。
洛玠站在黑暗中,听到了一道声音。
“这本是你的命运,”那道声音带着苍茫玄韵,仿若无上天道,悲悯般深深地叹息,“但天怜幼小,不忍看你这般下场,予你改变的机会。”
“洛玠,大错尚未铸下,用善良与爱去温暖他们,一切还来得及。”
这道声音悠远空灵,仿若俯视众生,又暗藏蛊惑,深谙人心脆弱,若是旁人亲眼目睹了自己从一朝太子沦落至此的画面,又被它这样一点,只怕会战战兢兢,万分感激地就此照做,讨好他人以求一线生机。
但洛玠并没有半分动容。
他轻笑一声,眼尾那颗红痣似乎侵染了血色,朗声道,“你算什么东西,也敢操控我的梦?”
随着话音落下,眼前的无边黑暗瞬间被炽白天光照耀,一寸一寸如沸腾般融化,洛玠抬眼,仿佛与虚空对上了目光,“滚出去。”
近日长安城中,可谓是一片凄风苦雨。
太子殿下落水后高烧昏迷了三日,陛下盛怒,雷霆手段处置了一应侍从,众臣噤若寒蝉,寄希望于太医院早日想出法子,但他们也着实是束手无策。
殿下千金之躯,又先天不足,好生将养了十多年依然体弱,这时候谁人敢用猛药,可温和的药汤喂了一碗又一碗,三天下去却没有半点效果。
皇帝眼底凝着一层冰,听完太医院首禀报后默然捏碎了手中的紫檀木珠,周遭气氛凝滞,一地的人告罪跪伏。
他站起身,走到床前,看着垂泪的妻子为少年擦拭额头,闭眼压了压怒意。
皇帝唇线紧抿,扶着皇后的肩逐渐冷静几分,不得不承认太医院商量出的不得已之计已然是如今最好的办法,他叹了口气,正想开口,却见床榻上的少年蹙了蹙眉,缓缓睁开眼睛。
“玠儿?”
纤长的睫羽颤了颤,洛玠吃力地掀起沉重的眼皮。
他头疼得厉害,望见母后与父皇担忧惊喜的目光,哑哑地唤了声,“母后……”
“嗯,”皇后哽咽着拭了下眼角,弯腰搂住自己的孩子,“母后在呢。”
“好难受,”洛玠轻轻喘息,揪着母后的衣角无力地说,“还做了一个噩梦。”
“只是梦而已,别怕,”皇后抚着他的背,温柔地哄,“让太医再给你瞧瞧,好不好?”
洛玠吸了吸鼻子,乖乖地点头。
皇后退开稍许,牵起少年的手腕放在床边,又覆上一方素净丝帕,让太医把脉。
院首沉心静气,片刻之后道:“陛下娘娘且放心,殿下的烧已然退了。只是病后难免乏力酸痛,容臣再开几剂药方调养着,五六日便能大好。”
皇后闻言舒了一口气,握住洛玠的手,身旁皇帝的面色也好看了些,一摆手道,“快去准备。”
几位太医恭敬地退下,殿内一下空旷许多,洛玠环顾四周,发觉宫人的脸都极其陌生,他疑惑地问,“父皇?”
“这时候倒是看得见你父皇了,”皇帝沉着脸,威严深重,“不用再看了,你身边伺候的那些人都关进尚刑司了。”
洛玠怔了一下,大抵是病中头脑昏沉,他有些反应不过来,“为什么?”
“你说为什么?”皇帝看他一眼,少有的面沉如水,“大雪天非要去游湖,还屏退下人独自饮酒,你不知道你这身子根本就不能碰酒吗?底下人都是干什么吃的,就这样纵着你?”
“我是主子,”洛玠垂了垂眸,辩解道,“想做什么他们哪里敢阻拦。”
皇帝却不买账,面上笼了一层寒霜,“你以为你就没有错吗?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这是你几岁学的道理?身为储君,却将自己置于如此危险的境地,简直是……”
“好了,”皇后打断他,安抚似的摸了摸洛玠的脸,“玠儿才刚醒,你训他做什么?以后再慢慢同他说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