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春天气穿的不多,不过也就是一件青布外衫搭一件中衣罢了。
窗户被店家留了条缝,能看见东边天已经亮起了一线明光。
夜风柔和,拂在两臂时,还是有些凉冷。
只是比起现下衣衫半褪的场景,赵冉冉只是打了个寒噤,侧着身子只是抿唇盯着外头天光。
乡野医馆的伤药倒是上乘,往那口子里洒药的过程便不觉着怎么痛。
少年动作细致缓慢,长久的静默让她愈发觉着尴尬。
真是无端的荒谬。
左肩被按住的一瞬,荒谬中生出些不真实来,那温热粗糙的触觉让她心生不适,本能的就将身子更朝壁角偏了。
肩头一沉,少年皱着眉肃然道:“乱动什么,再躲我都要够不着了。”
他义正言辞的还带了些斥责的意味,听起来全无半分轻薄之意,倒显得她多虑了一般。
可是大齐民风保守,自古女儿家别说是身子上下,便是连手足都不该给外男瞧了。
就这么短促的时辰里,她心里头五味交杂,还是觉着这么治伤颇为不妥。
为了分散注意,她冷着嗓子开口问:“不是说此地荒凉,几十里都再无集镇,你是怎么能寻到这处的?”
听出她语调里的不自在,少年目不斜视下手极快地又挤了回血水。
“四岁那年,阿娘和哥哥带着逃荒,就是从这条道去的京城。”
一大片暗棕的污血淌出,他眼疾手快地用早已备好的干布吸了:“两只脚走了月余,如今不过反过来走,我自然记得清楚。”
这一番话卸下往日的轻浮阴郁,言辞虽淡,其意却深。
赵冉冉渐渐稳住心神,见他洒匀了药粉去拿针线时,她端坐在床侧,告诫自己再不好紧张乱动。
“上回问你家世,说的囫囵。既然逃荒来了京城,后来又怎么……啊!”
烫过的长针扎进皮肉,尖锐的痛楚激的她失声叫了出来。
“忍着些。”少年眉间又一蹙,“我缝过的伤总有千八百了,没那么痛的。”
虽这么说着他手上动作却是暂缓下来。
眼前的女子身段极好,灯火下两肩莹润如玉,方才第一针下去,她便受不得疼似的,薄肩微颤着,眸中压着委屈惊惧。
顺着颈项处的系带往下瞧,但见藕色小衣上绣着蓬擎天莲叶,一只鹧鸪正飞掠其下,绣工栩栩如生别致的很。
“阿姐若是害疼,我下手快一些,不必那么细致,只是疤难褪些。”
捏着针线,视线不经意间就去看那只翠蓝生辉的鹧鸪鸟。
小鹧鸪胖胖的,用的五色渐变丝线绣成,两只眼睛不知用的什么墨玉缀成,看起来鲜活有神,直像是活的一般。
布料不平整,鹧鸪有些变了形,飞在她心口间,呼吸间瞧着便更胖了些,实在是憨态可掬。
心念转动,段征忽然觉着嗓子里有些干,连带着胸口处也起了些躁动热意。
也不知是怎么了,刮骨剃肉的活他都干过,此刻只有些下不去手。
清了清嗓子,他刻意不耐道:“细致些缝,我也能叫它不大留疤,不过瞧你吃不了这苦的,肩膀上一点疤算什么。”
就要下手时,赵冉冉竟出言应了句:“还是劳烦你细致些,我不想留疤,疼些也忍的。”
明白她的用意,少年心头不屑,终是按着人开始了缝合。
灯火下,眼前人雾眸深锁,每一针下去身子就得颤一回,模样实在娇怯到无用。
“阿姐方才问我的,还想听吗?”
赵冉冉忍着疼点点头,便听他一边缝合一边讲述起来。
段征不识字,说起话来却利落清晰。
原来十三年前旱蝗交至,关东罕见的饿殍千里,他跟着母亲兄长一路吃草叶树皮为生,几乎是村里唯一活着到顺天的。
在顺天西郊,他娘用藏着的一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