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烟以为,李纯是谦和的。
但事实上,李纯也是骄傲的,骄傲自己镇压了父辈祖辈忌惮的藩镇,却又不愿意正视他一手提拔起来的宦官。
“宦官监军,并不是……”
“是!这是唐玄宗开的头。”姜烟好笑了,站在冰冷的大殿上,看着端坐在龙椅上的李纯,说:“好的不学学坏的,你还有理了!”
“知道为什么我偏心吗?不说刘禹锡,柳宗元的家世虽比不上你这个皇帝,可他母亲是范阳卢氏,父亲是河东柳氏。他的家学渊源也不差,世家积累更是比过了大唐不知多少人。他的眼里,有百姓。所以他能写出脍炙人口的《捕蛇者说》。饶是李白,他的眼底也有这片土地上的百姓。你呢?你到现在都高高在上的与我说话。你甚至都不是我要尊敬的皇帝陛下!”
姜烟觉得讽刺。
一群臣子在为了这个国家四处奔波。
视天下为自家的皇帝却可以为了一点功绩就沾沾自喜。
大唐李家仿佛将所有的气运都凝聚在李世民和李治这对父子的身上。
在这对父子之后,竟然再无一个可以挽狂澜,扶将倾大厦的皇帝。
李纯侧过头,面带薄怒,显然是不乐意听姜烟说这些。
确实。
他贬谪白居易和元稹,不就是因为这两个人说话不好听吗?
旁人都在恭维皇帝的时候,就他们。
左一个不要流连后宫,右一个不要荒废朝政。
唐宪宗不喜欢听,又不愿意看到这两个一身反骨的臣子,偏偏这两人又都有为官的本事,不似柳宗元和刘禹锡那么令他讨厌。
所以有贬谪,也有拔擢。
“姜姑娘如果是想要责怪教训我,那你继续。”李纯整理袖口,态度敷衍起来。
他的元和中兴,延续了大唐的气运。
这一点,李纯是认可的。
随后干脆撑着脑袋,歪坐在龙椅上,等着姜烟继续说下去。
“你!”姜烟看到这样的李纯,比上次和李隆基一起进入幻境的时候还要生气。
“你看过外面吗?”
姜烟最后肩膀一垮,问他。
李纯抬眸,说:“你要说百姓如何疾苦吗?我说了,我在位期间已经做到了自己的极限。我就这些本事,你却非要我成为太宗高宗,这可能吗?”
李纯摊手,是他不想吗?
太宗身边,房玄龄杜如晦,还有一个神勇无双的李靖。
高宗身边,长孙无忌、李勣、卢承庆……
就是则天皇帝的身边还有狄仁杰、张柬之呢。
“裴度不好吗?你晚年还不是将他罢免。”姜烟摇头:“你镇压藩镇,我没说过不好。”
她侧过身,伸手朝着殿门口的方向:“不如我们去民间看看。”
李纯犹豫片刻,最后还是起身跟着姜烟往外走。
他做广陵王的时候不是没有看过那些百姓们是如何生活的。
姜烟要的是个圣人,不是皇帝。
两人走过繁华的街道,一路行至荒凉的郊外。
同样一座长安,姜烟不仅想到了大唐的,还想到了当初跟着张良走过大街,在街边吃东西的时候。
“我看过贞观之治下的长安,也看过高宗和则天皇帝治理下的长安,更看过你期待的开元盛世。甚至还有千年前的长安。”
姜烟坐在悬崖边,山间的风吹走了她手臂间的帛带,吹动她发间缠绕的红色绸带,绸带两端的金铃当啷作响。
“我第一次在长安城看到恐惧,是那是与杜甫被困的时候。第二次,便是现在。你眼中是繁华,我眼中却是落寞。”
姜烟知道,自己的确是带着气的。
气柳宗元被折腾得没了心气儿,客死他乡。
气李纯晚年的昏庸。
气大唐的盛况一去不返。
那个气象万千,万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