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知。人或有言,将信将疑。悁悁心目,寤寐见之。布奠倾觞,哭望天涯。天地为愁,草木凄悲。
据传,深宫中的惠宗皇帝将李雍的这篇《吊古战场文》反反复复读了一夜,终是叹道:“李雍其人,文章华彩、气概斐然,堪为表率!李氏一门,终不负朕。”
至此,直至惠宗驾崩,再不曾对东燕用兵。
建兴三十七年,战死的李铁追封骠骑将军,早已亡故的妻子追授二品诰命,战死的幼子李凉追封车骑将军,唯一在世的长子李雍荫封礼部侍郎。就连战前旗帜鲜明反对其用兵的钟练亦被惠宗进封太尉。只是钟练也知,此事之后君臣离心,他又老迈,不久便告老还乡,于太原病故。
“我李家人丁单薄,许是宿命。你爷爷李凉还未娶妻就去了,幸好如今有了你,尚能在他坟前拜祭。吾妻卢氏亦不长寿,诞下一子一女后不久后也病故了。”李雍沉沉叹息。
他与卢氏师出同门少年夫妻,感情甚笃。卢氏过世,李雍尚且年轻,先是没心情续弦,后来又先后死了亲爹、亲弟,再然后惠宗又驾崩了。如此辗转拖延,一双儿女皆逐渐长大,李雍心疼孩子也就彻底打消了续弦的念头。
却是李长安一听李雍的妻子姓卢,心头便惊跳了一下。他很清楚,如今的时代还不是清朝那个时候,文人都还有几分骨气。简单来说,文人团体是绝不会因为惠宗皇帝的几句夸赞就集体来捧李雍的臭脚将他奉为天下文宗。要当个名符其实的文宗,自身的才华、官方的认可、士林的认可,缺一不可。李家草根出身,要得士林的认可并不容易。想到这,李长安即刻小心翼翼地问道:“奶奶可是故汉名臣卢植之后?”
李雍眸光一闪,轻声问道:“你娘说的?”
李长安摇摇头,低声回道:“自己琢磨的。”又将自己的猜测对李雍和盘托出。
李雍瞠目结舌,半晌才道:“故汉经学大家并非仅有卢植,何以你竟认定是他?”
“……因为,我就知道他。”李长安沉默了一会方不好意思地回答。
——但凡看过《三国演义》的谁不知道他是刘备的老师,以后还能配享孔庙,老牛逼了!
李雍且惊且笑,不由抚须叹道:“你娘有你,应是她生平得意之事!”
顿了顿,李雍又道:“你祖母的确是卢植之后,只是他们这一支同样人丁单薄。我少年时师从岳父卢覆。卢覆乃海内大儒,可惜膝下空空唯有你祖母一女。听闻卢氏一族还有一支在范阳,只是路途遥远,不曾有过来往。”
李长安点点头,了然回道:“如此说来,我李家如今最重要的姻亲就是钟、王两家。”
不过是一个多时辰的课时,李雍便已对李长安的才智了然于胸,此时祖孙俩说起这家族姻亲关系时已不再是授课模式,而是交换观点的模式。
“钟家是你曾祖恩主,本该更亲近些。然则,钟练、钟遨先后过世,如今在朝的钟枚、钟棠二人与你曾祖母亦非一母同胞。且自从先帝登基,你……姑母失踪,我与这钟氏兄弟多有抵牾。”
李长安心底暗笑。这大司农钟枚且不去说他,钟棠与李雍一个是皇帝心腹秘书,一个是朝廷六部之首的礼部尚书。两人皆有问鼎宰相位的机会,能合得来才是稀奇。
当然,这些话李长安以为就不要跟李雍提起了,以免李雍真把他当成了妖怪。他稍稍理了理思绪,好奇发问:“如此说来,钟遨是庶出?”
李雍摇摇头,淡淡回道:“平妻,是惠宗亲自保的媒。钟遨之母出身颍川陈氏,怀悯太子正妃亦自颍川陈氏所出。只是,后来怀悯太子遭流放,陈氏族诛。”
李长安一听这两句就知道,若是展开来说必定又是一篇波澜壮阔的宫斗宅斗政斗文。好在大局已定,李长安只关心值得他在意的部分。“陈氏所出唯有钟遨?”
李雍仍旧摇头。“钟练四子钟通亦是陈氏所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