兴平帝才华卓绝、清澈秀致,继位之初朝野振奋,只盼着一洗真宗颓风与民更始。谁料,兴平帝却是个不折不扣的……暴君!
玄琦在宫禁内失踪,那时李承宗还不敢将怀疑的目光投向至高无上的兴平帝。对于老父亲为追查爱女下落于朝堂上针对兴平帝的种种言行,他亦十分不解。那时的李承宗,二十有三,状元及第不过三年,官场上还是初出茅庐。而他的见识也与黔首百姓一般无二,眼见兴平帝人才俊美礼贤下士,就不愿对他起疑,甚至还不自觉地为他洗地。
李承宗的父亲李雍则大为不同,他已历经三朝,又曾给兴平帝当过几年太子师,对兴平帝的秉性了如指掌。爱女无故失踪,李雍头一个怀疑的就是宫禁之内的唯一的一个成年男子——兴平帝。然而,君臣有别,兴平初登大宝恶行未彰。纵使李雍贵为礼部尚书、天下文宗,可又能奈九重之上的天子何?
爱女生死不知,自己却无力为她讨个公道。李雍悲愤之下,决意上疏乞骸骨。哪知奏疏刚送入宫中,李雍就被太学的学子们围困在家中,求他不要因为意气用事污了圣明天子的清白。
直至兴平二年初,宫中无端失火,之后兴平帝愈发暴戾。不但时见太监宫女的尸首被漏夜拉去化人场,朝堂百官亦动辄得咎。朝登天子堂、暮为阶下囚,已是寻常事耳。传言,百官上朝前总要先与家人话别,只因这一去就不知可否安然归家。
皇帝坐稳帝位便撕下假面伪装,以铁血暴虐治天下。太学的学子们束手无策,又来跪求已告病数载的李雍。李雍闭门不见,只对儿子李承宗泣泪横流地感叹:“百无一用是书生!”
兴平帝在位十年,于去年秋末在宫中暴毙。之后,王皇后一反往昔的默默无闻,强势下令皇帝所居含元殿所有太监宫女为兴平帝殉葬。活人殉葬,显祖在位时就已废除。可这一回,三省六部的高官贵胄却都不约而同地装聋作哑,反而如火如荼地探讨起继位之君的人选。只因,兴平帝二十而立三十则崩,死后竟是无嗣。
至于李承宗,自从妹妹失踪、父亲告病之后,他的仕途就算是绝了大半。为官十三年,至今也不过是六品的工部虞衡司主事兼典书坊舍人。朝廷六部,吏曰贵、民曰富、礼曰贫、兵曰武、刑曰威、工曰贱,区区工部主事非大朝会不得面圣,乃是政坛边缘人物。至于这典书坊则为东宫官署,东宫既然无主,李承宗也不过是有职无权。是以,兴平帝究竟因何而亡,李承宗不愿插嘴;继任新君究竟该选哪个宗亲,李承宗更是无能插嘴。
朝野流言纷纷,李家只管闭门不出。
可就在一个月前,有位自晋阳而来的客商给李家捎来了一封家书。李承宗曾以为妹妹早已不在人世,可这封书信却带来了妹妹的消息。信中写道,妹妹玄琦已嫁为人妇且育有一子,如今丈夫韩年早亡、自己病体沉疴,恐不久于人世,不得不来信将爱子托孤给父兄。
而这,便是李承宗冒风顶雪赶来晋阳边关的缘由。
家书的最后,李玄琦写道:“气息奄奄,自知不起,恨身受父兄养育照拂之恩。唯以独子长安奉养于父兄膝下,旦夕承欢以报万一。女死当结草,谨拜以闻。”
“玄琦……”再读一遍书信,李承宗仍是忍不住泪盈于眶。掩面泣过一阵,李承宗这才默默地在“嫁予韩氏子八载有余”的这句话下面用指甲轻轻地划了一道。一母同胞的亲妹妹,李承宗十分了解李玄琦的性情,若非顶天立地的奇男子绝难得玄琦青眼。这韩年究竟是何等人物,如何竟得了他妹妹的姻缘?还有那叫“长安”的孩子,又究竟是不是……
想到这,李承宗的心头忽然惊跳了一下,急忙将妹妹的书信塞回袖中,大声催促刘叔快马加鞭。
晋阳城李家坳,是一处毗邻龙山的小村落。村中原住民不足百户,且大都姓李,各个沾亲带故。然而,近些年李家坳里的孩子王却是姓韩,韩长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