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开家门,钟瑶将钥匙扔到玄关柜上,解开鞋扣后,踢掉了脚上的凉鞋,站在门口的地垫上,目不转睛地盯着东倒西歪的鞋看了一会儿。
半晌,她弯下腰,把鞋摆正。
自己一个人住本该是自由的,可现在她浑身不自在。
像她这种有主见和想法的人,简直就是为设计而生的,灵感会井喷似的源源不断地涌现,她也有足够的能力支撑自己的想法。可如果一直戴着镣铐跳舞,再有艺术禀赋的人也会变成畸形的废物。
钟瑶心力交瘁地掏出手机,点开和苏丽珍的聊天窗口,打了一大段话。
【露肩、露腰、露背、蕾丝,在我看来都是思想龌龊的人赋予了它们肮脏的含义。女性的穿着本就不该根据男性视角的喜恶定义,它应该纯粹地服务于女性喜欢的、欣赏的、想要的,我没想到同为服装行业的开拓者,您的观念还停留在以讨好男性为目的研发女装,认同了他们的偏见。】
输完她毫不犹豫地点了发送。
她一直觉得这种方式言辞犀利,咄咄逼人,对方又看不见自己的神态,听不见自己的语气,很容易造成误会。
可苏丽珍喜欢。
而她现在迫切需要发言权,只有这样,才不会在说话时就被苏丽珍打断。
苏丽珍和钟敬伟做的是流水线上批量身材的男装,对女装基本上没有什么研究,与其说是以权威的姿态在指教,不如说是以父母的身份在施压。
没多久,苏丽珍的回复也传过来了。
依旧是教训人的口吻。
【你以为自己比别人都聪明是不是?哪个女孩处对象的时候不把自己的露骨照片藏得妥妥贴贴,哪个女人相亲的时候不穿得规规矩矩,哪个说不结婚的最后没结婚,哪个结婚以后不把自己捂得严严实实。说实话你不爱听,现在大环境就是这样,凭你一己之力能改变多少,胳膊能拧过大腿吗?听我一句劝,不要没事找事。】
钟瑶好不容易收进去的泪水又浮了上来。
她终于知道什么叫“道不同,不相为谋”了。
苏丽珍给她列的条条框框远远不止这些,还有衣襟不能设计成歪的,拉链不能设计成斜的,一会儿扯到服装品质,一会儿扯到象征内涵。
矫枉过正。
从源头上限制,杀伤力比商品评论区里挑刺的黑子要大得多。
钟瑶抬头看向家里的陈设。
三室两厅的格局,宽敞的客厅因为摆满了衣架显得分外拥挤。
每次朋友来家里协助她直播,都会吐槽她家的客厅是这套精致前卫而不失温馨的房子唯一的败笔,建议她把主卧改装成衣帽间。
搞服装设计的人,怎么能没有属于自己的华丽衣帽间呢?
她是想着一家人总是要住在一起的,一直心念着过去艰苦朴素充满温情的日子,给老两口留了房间。
可苏丽珍连她都看不顺眼,怎么看得上她买的小破房,搬进大别墅养老,没有来这边住过一天。
如果真如方慧敏所说,苏丽珍是想和她亲近,那她怎么从来不来看她,非要她常回家看看。
然而妈妈就是妈妈,第一次来月经教她用卫生巾的是苏丽珍,不小心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替她善后的是苏丽珍,工厂的资质申请不下来为她奔走的是苏丽珍,支付生活费和零用钱把她抚养成人的是苏丽珍。
她们的母女关系微妙而真实。
秋季新品定稿会在群里如火如荼地进行中。
只不过钟瑶顾着和苏丽珍展开真理大讨论,没心思顾及。
她调整了一下心情和状态,点进了聊天记录99+的群聊。
……
【这件香风外套的肩太宽了,往里缩缩吧,不然到时候穿上身就是铠甲勇士。】
【我也觉得有点宽。】
【那就稍微改窄一点。不过既然尺寸要改的话,面料也换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