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烛秋光冷画屏, 轻罗小扇扑流萤。天阶夜色凉如水,坐看牵牛织女星……”
婉襄轻摇着一柄象牙编嵌染牙玉兰牡丹团扇,与雍正一起坐在观稼轩里纳凉。
往前走数步便有台阶延伸入水中, 湖上荷花正盛, 午后下过雨, 水面清圆,一一风荷举。
嘉祥就在这里拿着扑蝶的网兜捉萤火虫,到处跑来跑去, 引得弘曕也看得有趣, 笑声回荡在他们耳畔。
婉襄偏过头去望了坐在雍正怀中手舞足蹈的弘曕一眼,伸手握了握他的, 他就开始发出一些诸如“哇哦”、“吼吼”这样意味不明, 却很可爱的音节。
弘曕无论是说话还是走路都比嘉祥更慢一些, 像这样被包裹在自己世界里的孩子在大人眼中有格外的趣味,婉襄和弘曕玩了好一会儿,才停下来。
“真是个小笨蛋。”
胖乎乎的小子弘曕还望着她傻笑。
一抬头便与雍正四目相对,“今日是怎样欺负弘曕的,来日朕都会告诉他, 让他也好生欺负欺负你。”
婉襄就用那柄团扇掩了自己一半的面容,“四哥说什么呢,我是在教弘曕说话。嘉祥像他这么大的时候早就能走了, 偏他还赖在父母怀里。”
“走路不成, 说话也不成,可不就是个小笨蛋。”
“若真是个小笨蛋, 就是像了你。”
她攻击完弘曕,换做雍正来攻击她。
就像弘曕懒得和婉襄计较一样,她也懒得和雍正计较, “我生的自然像我,若是四哥不满意,自己同自己生一个去。”
婉襄忽而想到什么,凑到了雍正身旁去,“我近来在看书,看到明代冯梦龙写的《古今谭概》。”
“《癖嗜·好外》中有一篇说:‘俞大夫华麓有好外癖,尝拟作疏奏上帝,欲使童子□□诞育,可废妇人。’”
“好外”之意,即是好男色,宠幸男宠。
雍正立刻便皱了眉,“冯梦龙晚年奔走抗清,这样的人写的东西,还是不看为妙。”
这只是一方面,他分明是嫌恶。
不好男色的男子看好男色的男子,便不说厌弃,终归是敬而远之的。
婉襄又用扇子遮面,偷笑了片刻。下一刻那扇子便被雍正抽去了,交给弘曕拿着。
“这扇子倒是面生,仿佛不是朕送你的。广东不进象牙席,做得这些小东西越加精致了。”
象牙丝,顾名思义,是由象牙劈丝制成的。只有在广东那些温暖湿润的地方,象牙才能劈丝编织。
为示勤俭之意,雍正三令五申禁广东制造象牙席,禁民间购买。
这固然可以抑制奢靡之风,也是的象牙篾丝编织技术于雍正年间失传,蔚为可惜。
“是富察福晋送我的。她从前不知这扇子贵重,觉得样式新鲜好看也用过几次。后来听说这东西难得,便将她得的象牙编织团扇全都送给我了。”
这柄团扇和四月初时牡丹宴上富察氏用的那一柄是同一批的,她见婉襄喜欢,嘉祥出事的第一日,她派人过来问候时便将这柄扇子也带了来。
和富察氏的那一柄差不多,只不过这一柄是芭蕉扇的形状,花样是牡丹和玉兰,玉兰枝上有一只蓝色的雀鸟。
雍正揶揄她,“她用不得贵重的东西,你便用得了?”
婉襄便轻哼一声,“我是天子的女人,她是亲王的女人,身份地位不同,自然能用之物也有所不同。”
又假作伤心,“我也知道我不配用这些好东西,富察福晋送我的这些扇子,我也都分送给旁人了。”
“裕妃娘娘一把,马常在一把,淑慎公主一把,兆佳福晋一把。我自己也就剩了这一把。”
到今日,她只剩下百来件文物没有完成了。
她伸手握住扇面,想要将这把扇子从弘曕手中抽出来,弘曕觉得有趣,怎么也不肯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