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山戏子之事, 是嫔妾考虑不周。然如今西北大败,八旗兵丁之家人人戴孝,虽则胜败之时常有, 但似这般大败,为您御极之后鲜有之事。”
“嫔妾以为, 似此非常时期,雕镂器物,珠玉服玩,若恣其骄奢,则危亡之期可立待也。”
宁嫔说了这些话, 便是婉襄也不觉皱了眉头。
接到奏报之后,雍正夜夜都不能安枕, 以至于要靠太医开的安神方才能睡着。
天色将明时又起身上朝, 而后议事至夜晚。
大臣归家之后他的工作仍没有结束, 还要继续批阅奏章密折, 深夜时方能歇下。
一日日这样苦熬着, 也就是到今日方有心情说些别的事。
而后宁嫔便要这样来指责他, 甚至于言及朝代危亡之时。
敢死于纳谏之人或许也并不少, 但并不是人人都能做魏征的。
雍正是不会高兴的, 哪怕她的初衷是好的。
“那宁嫔认为, 朕应该如何做呢?”
宁嫔始终低着头, 似是仍无有所觉,或者也是她并不在乎。
“嫔妾以为,六宫诸妃当蔬食故衣,珠玉罗绮绝于服玩,同天下臣民共克时艰。”
雍正立时便轻嗤了一声,“不错, 当真是个古来难得的贤妃。”
宁嫔微微抬起头,望向雍正,好像终于发觉自己方才所说的这些大义之言并不讨人喜欢。
“嫔妾……嫔妾不敢。只是万岁爷将此重任托付于嫔妾,嫔妾不敢尸位素餐,自当为皇后娘娘分忧,行进谏之事。”
“进谏?”
雍正手中捏着一只犀角雕就的岁寒友杯,面上满是嘲讽之色。
“只有君王做错了事,御史方才会直言进谏,成就明君良臣之美谈。宁嫔——”
他的手停下来,不再转动那只杯子,“朕欲除准噶尔之害,还西北百姓一片太平天地,朕究竟做错了什么?”
傅尔丹战败的阴影还留存在他心中,已然成为了他不能为外人触及的逆鳞。
宁嫔的心或许是好的,但用错了方式,也选错了语言,今日怕是要坏事。
宁嫔定然没有料到今日之事会朝着这样的方向发展,但也迅速地沉下了心,尽力为自己辩解。
“嫔妾并无指责万岁爷之意,只是由六宫支出糜费之事联想到了如今正在遭受痛苦的百姓之家,所以才会……”
“你没有指责朕冒进之意?但若不踩着朕做了昏君,又如何凸显出你是个贤妃呢?”
婉襄从未见过雍正这般愤怒的时候,过往嫔妃犯错,他总是失望更多,也总是在心中默默自谴。
但今日他的怒火是全然扑向宁嫔的,过度的悲伤和愤怒烧毁了他的理智,他不再是那个面对天灾之时,总是自省己过的英明帝王了。
这样下去的话……
婉襄当机立断,跪在了宁嫔身旁。
“四哥……万岁爷容禀。”
宁嫔望了她一眼,神情怪异。
婉襄只能继续说下去,“宁嫔娘娘素来娴静温婉,忠君爱国,定然不会以言语讥上,行大逆不道之事。”
“向来六宫账目之中错漏糜费之处实在令人心惊,以至于宁嫔娘娘一片丹心,无法坐视不理。”
婉襄并不是单纯地想要为宁嫔说话,尽管她也的确认为宁嫔并不是故意要讽刺雍正,苛待宫人的。
她大约是想要给雍正一个正直贤明的印象,毕竟古之贤后贤妃,都从未听闻有奢侈无道之举。
婉襄只是觉得,这于她自己或许也是一个机会。
“宁嫔娘娘说,希望六宫妃嫔能够蔬食故衣,珠玉罗绮绝于服玩,同天下臣民共克时艰。这话没有错,是深明大义之举。”
“然而细究其义,却似乎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影响。此次战役失败,并不是因为缺少粮食与武器辎重,而在于用兵之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