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襄在雍正脸上看到的是倦怠之色, 和每一次,每一次后宫嫔妃跪在他面前,声泪俱下的时候一样。
憎恨、癫狂、委屈、志在必得……无论她们脸上是什么表情, 看在他眼中, 始终都会变成倦怠。
她知道他厌恶后宫女子互相倾轧,他想看到的不是她们为了他,为了权柄和地位斗得你死我活, 所以他其实一直都在尽力地善待着每一个人。
可人心永远不足,便如此刻梨花带雨之中却又坚定地望着他的宁嫔。
他妥协了,每一次都是, “小顺子, 传熹贵妃过来。”
苏培盛的身体下意识地向着殿门偏移了一些,这动作被雍正和婉襄同时收入眼中。
“苏培盛。”他出声唤他,使得苏培盛的身体微微地抖了抖。
“你去茶房之中等候。”
雍正已经将话说得很委婉,“等候”之意其实即是软禁,房中人无人听不懂。
苏培盛即刻低下头去, 让人无法捕捉他的目光,捕捉他的想法, 而后恭敬地退了下去。
宁嫔的哭泣是没有声音的, 万字房中很快安静下去。
只有午后的日影在缓慢地偏移着, 婉襄在这一片沉默之中又感觉到了疲惫。
她闭上了眼睛, 靠在雍正怀里, 缓慢地呼吸着, 为即将到来的狂风暴雨做着准备。
牡丹台距离勤政亲贤殿并不算远,熹贵妃行事素来风风火火,很快便踏入了勤政亲贤殿中。
婉襄如今是圆明园中的嫔妃焦点,她昏迷了半日, 熹贵妃不会不知道,并未对她病怏怏的神色做出什么反应。
而宁嫔仍旧在床榻之前跪着,为风雨摧残,她也好似并不感兴趣,给雍正行了礼。
“臣妾给万岁爷请安。”
她行的是寻常面圣的福礼,似她这样资历深厚的妃子,和雍正之间早已经不是夫君和妾室,而更像是君臣。
雍正心中烦闷,一时之间无有开口之意,便是熹贵妃自己出言询问。
“臣妾闻昨夜刘贵人身体不适,如今既然清醒,也毋需太医在此处相候,应当是已经好些了?”
婉襄没法在众目睽睽之下不回应熹贵妃的关怀,“多谢熹贵妃关心,嫔妾觉得舒服多了。”
熹贵妃略点了点头,其实也十分冷淡,转而将目光落在了宁嫔身上。
“不知宁嫔犯下了什么过错,难道是与刘贵人昨夜突发不适有关?”
她的语气之中已有诘难,似是一点也不知道一片阴云将要降落在她身上。
宁嫔抬起头望着她,眼中的悲怆一下子转为了恨意,转为了冷漠。
“不仅仅与刘贵人昨夜突发不适有关,更关乎于嫔妾失去的那个孩子。”
熹贵妃微微地皱了眉,不再同她对视,再一次望向一言不发的雍正。
“臣妾实在不知自身与刘贵人、宁嫔的龙胎有何关系,请万岁爷明示。”
无论私底下如何,在雍正面前,小顺子只听从他一个人的吩咐,只站在他这边。
他眼见雍正略抬了眼皮,便自一旁捧起了那块九子墨,微笑着走到熹贵妃面前。
“不知贵妃娘娘可认得这块墨?”
熹贵妃并不如何喜欢小顺子,他的地位也不如苏培盛那样高,因此态度仍然冷淡而不耐烦。
“本宫平日也只有整理六宫账务的时候才用笔墨,此时骤然拿出一块这样寻常的墨,本宫如何能识得?不过……”
她的护甲停在“九子”两个字上。
“九子之墨,是祝贺新婚之禧,祝贺子孙繁衍的。这是万岁爷赐给刘贵人的么?”
她问的是雍正,回答她的却是咬牙切齿的宁嫔。
“这是当年嫔妾入宫时熹贵妃娘娘赐给嫔妾的,本有一对,娘娘这便忘了吗?”
小顺子捧出这墨来叫她辨认,熹贵妃并不迟钝,当然知道问题就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