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鸽子身体滚圆,毛白得不是一般,和外面那些整天风里来雨里去的流浪鸽完全不同,一看就是被主人精心饲喂过的。
饶景润抬起一边眉毛,抓住鸽子的两条腿,一把将它从米缸里薅了出来。
“亭雨养的是吧?长这么肥,不知道味道怎么样。”
惊恐的鸽子被当场抓获,照着饶景润的手一顿乱啄。饶景润“嘶”一声扔开它,这不知死活的小东西拖着受伤的翅膀在半空中扑腾几下,又一个猛子栽回了缸里。
饶景润难得良心发现一次,觉得这小信鸽怪可怜的。他双手把信鸽捧起来,放到了旁边的空桌上,又抓了把米搁在它面前,“温柔”地说:
“抓紧吃吧,吃完好上路……不是,吃完好回窝休息。”
信鸽的大眼睛滴溜溜地瞅着这个人,发现他同情的泪水正沿着嘴角缓缓滑落,遂愤怒地扇开了此人欲摸鸽头的手,挥舞起翅膀身残志坚地飞走了。
“哎,这臭鸽子,我招它惹它了,这么凶!”
而池亭雨此刻并不知道自家鸽子在厨房里造了什么孽,他坐在街边的馄饨摊上,心思沉重地盯着碗里饱满圆润的馄饨,胃里咕噜噜直叫,嘴上却食之无味,木勺在汤里搅了几圈,硬是什么都没捞起来。
济州城实在是太大了,大到藏几个人,十天半月都不一定能翻出来,倘若他们在这里住上几年,朝廷未必能发现他们的行踪。
可行吗?可行,就是不知道那帮老鬼打算什么时候放火烧山,让他们自己露面。
“哎,做人难啊!”
池亭雨发出一声仰天长叹,然后端起碗,呼噜噜将混沌倒进了嘴里。
陆仪的学堂是正儿八经挂靠在府衙内的,只要学生完成课业,就能由学堂推举应试资格。而里面的学生大多冲着秦望川亲传弟子这一名声而来,对池亭雨这位新来的先生,可谓半点不熟,甚至还有隐隐的鄙夷之嫌。
池亭雨每天和这帮身大心小的大孩子打机锋,简直被折磨得心神俱疲。这群人自诩出身望族,眼高手低不说,歧视人也带着官家那一套——表面上尊师重道,对称呼为“老师”的人一概予以重礼,实际上却喜欢背后说小话,讨论这老师到底是哪个乡下来的穷种。
池亭雨不喜欢和一帮毛都没长齐的孩子斤斤计较,但他们那眼神仿佛和自家长辈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人情冷暖,从他在宫里当太傅的时候就看得差不多了,现在连孩子都欺负到他头上,简直是可忍,孰不可忍!
池亭雨踩着下午上课的点踏进学堂那一刻,一早上没见到他的小崽子们纷纷“热情”地冲他嘘寒问暖,皮笑肉不笑的劲儿顺着骨头缝往外冒,熏得池先生直犯恶心。
他瞧着众人脸上敷衍至极的表情,脑筋一转,立马捂住胸口,当着学生的面,“咯咯”几嗓子,差点把肺给咳出来。
这动静着实惊天动地,那帮学生登时被他浮夸的动作吓傻了,有一个身材“魁梧”的绷不住脸,当场吓得倒退两步,结巴道:“池……池先生,您没事吧?”
池亭雨颤颤巍巍地扶着腰,顺了口畅快的恶气,哀声道:“没,没事,先生还年轻呢,咳咳,一时半会儿死不了,咳咳咳……”
他这一点都不像没事的样,反而感觉下一刻就该入土了。其他学生震惊地瞪着眼,谁都没敢上前,在下面小声说:“要不,要不您还是去看一眼郎中吧,我们可以自己在这看会儿书。”
“看什么郎中啊,咳咳,先生家里没钱,房子都是抵押媳妇儿的嫁妆买的,看不起病。”
那些学生对这等民生多艰之事闻所未闻,觉得自己似乎窥见了另一条歧路。他们不多的良心立即反扑,盖过了冷漠的人情,愧疚道:“原来陆先生留下您,是为了让您还债……”
池亭雨愣了一瞬,立刻顺着台阶往下滚:“哎对喽,陆先生是个好人,要没有他,我家都揭不开锅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