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里人口多的,自然乐意承包,到时候您只管收租子,给他们分几成就够了,哪用得着这么辛苦?”
“您一口一个‘吃不饱饭’,无非是撑不下去了,给自己找的借口!”
他难得说起话来这么刻薄,一字一句都往女人心窝上戳,戳得她遍体鳞伤,差点抡起锄头砸过来。
大热天的,女人气到火烧火燎,大脑在焦熟与理智间徘徊几许,最终从火堆里跳出来,告诉她,这书生说得对。
她是想让小言过上好日子,但内心不是完全没有把他当累赘。
她也觉得累,她也觉得不公,她也想停下来喘口气,但人生往往就是这么操蛋,她想要的一概都成了奢望,只能远远瞧着,连点边都碰不到。
她难道就舍得自己的孩子么?
反正要她选,她宁愿忍饥挨饿,也不想困在深宅大院里孤寂终生。
但为人父母的,总不能自己给自己当孩子,她必须考虑得更多,再说了,小言才八岁,懂个屁的情情爱爱。
女人受烈日炙烤的心终于被池亭雨一盆水浇得冷静下来,她拄着锄头站在地里,点点头,不耐烦地妥协下来:
“行,你说得对,我明天就去找县老爷。”
池亭雨总算暗自松了口气,把这个女人列为以后再也不想打交道的对象。
“但我丑话说前头,他要是在学堂不学好,以后甭想留在那儿,给我乖乖出去嫁人!”
这是他能管得了的吗?这不得她亲自跟孩子说?
池亭雨瞬间无言以对,只能连连点头,算作答应。
女人这才满意地将锄头撂下,叹了口气,像是卸下了某样重担。
“这孩子命苦,这么小就要看着自己的爹死在眼皮子底下,要是我以后也没了,他可怎么办呢。”
池亭雨默不作声地垂下眼,并未回答这个似是而非的问题。
那女人没了火气,再看池亭雨时,觉得他略微有些眼熟。
她凑过去观察了几眼,犹豫道:“你……你不会是以前池家那小子吧?”
南溪县姓池的人家虽然不多,但也不是一个没有。池亭雨抬起眼,皮笑肉不笑地说:“您说的哪个池家,恕在下分辨不出。”
“还能哪个池家,就那出了个探花郎的池家呗。”
她越说心里越笃定,指着池亭雨的鼻子说:“你不是进京当官去了吗,怎么又回来了?”
一时间,无奈与哭笑不得变着花地涌上心头,池亭雨突然觉得,自己隐瞒身份已经没有必要了——
只要他还在南溪县,这些人就能从他如今的轮廓中辨认出昔日的模样,就算性格再怎么迥异,就算经历过数年变迁,也逃不出这些脑海中装着探花郎的县民们法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