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亭雨虽然嘴上问东问西,其实自己心里也没底。
他就算曾经有天大的本事,到现在也不过是个小县城里的教书先生,一没权二没钱,怎么才能让小言的母亲放弃将人嫁出去呢?
“你父亲那病,应该找赵大夫看过了吧?”
池亭雨端正态度,严肃地看着他。
小言点了点头,低声道:“赵大夫说我爹体虚过劳,得的是肺……肺痨。”
池亭雨听见“肺痨”俩字,感觉更头疼了。
他看向小言的眼神中忽然多出一分怜悯,语重心长地说道:“你母亲有没有告诉你,肺痨是一种怎样的病?”
小言老实地摇摇头,池亭雨叹了口气,心里想“果不其然”。
容骥原本只想当个锯嘴的葫芦,现在也坐不住了,把茶碗往桌上一撂,低声道:“我去找他娘说去。”
“哎,等等!”
池亭雨一把拉住容骥,在他耳边小声道:“你怎么跟他娘说啊,说他爹活不长了,与其嫁孩子还不如提前找块儿地?”
容骥匪夷所思地看着他,情绪明显带着愤怒:“那明显就是坑他的啊,把他嫁出去了,让那什么王老板的儿子白占便宜?”
池亭雨觉得这事还有回旋的余地,他把容骥摁回椅子上,轻声道:“你让我再想想,再想想。”
小言坐在对面,看这夫夫俩头对头脚对脚地窃窃私语,说到一半还大有出手干架的趋势。
他胆子小,细瘦的胳膊缓缓从桌面上抬起,劝诫道:“那个……”
池亭雨看向他,从善如流地安慰道:“别担心,我们再商量商量。”
商量的结果就是,池亭雨代替容骥,亲自去找小言的母亲谈谈。
小言家状况的确算不上好,虽然占着地,但父亲在床上躺着,母亲每天起早贪黑出门干活,没空管他,他不得不饥一顿饱一顿,小小年纪面黄肌瘦,脸上天天带着化不开的阴郁。
池亭雨在田间找到小言的母亲时,那女人正好坐在田埂上休息。
她年纪不大,但身板结实,带着在外劳作时积攒的粗糙与黝黑,和那些从小待在闺阁里,学习琴棋书画的小姐哥儿们完全相反,几乎透着一股喷张的干劲。
女人一看见小言,先露出的不是惊喜,反倒是出乎意料的震怒。
小言躲在池亭雨身后,弱弱地跟母亲打了声招呼:“娘。”
女人上下打量着面前这位风度翩翩的书生,好歹没当场发作自家孩子,不客气地问道:“您是?”
池亭雨微微躬身,把自己全身的涵养都发挥到了极致:
“我是学堂里的先生,姓池,请问您是小言的母亲吗?”
女人虽然不知道学堂里的先生为什么会来这儿,但她下意识认为孩子在外面闯了什么祸,先生过来是找她告状的。
她怒视着小言,指责的话已经到了嘴边,又被池亭雨及时打断:
“小言在学堂很听话,每天第一个过来,这点您不用担心。”
“那您的意思是……”
池亭雨转身摸了摸小言的头,脸上没有半点不耐烦,反而先说了句意有所指的话:
“我听说,您打算让他这个月读完就不去学堂了……”
女人立即明白了他的意思,她嗤笑一声,嘲讽道:“一个哥儿,读那么多书有什么用,反正他爹也快不行了,有那功夫,不如趁早找个人嫁了,还能给家里省口粮食!”
小言听了母亲这番阴阳怪气的话,内心的震惊逐渐攀升,转眼就在他胆小怯懦的脑海中变成了吃人的怪物。
他不知道自己该做出什么样的反应,一面是那句“快不行了”,一面又是母亲亲自说出口的诛心之言。
小小的孩子承受不了这样的打击,他向后退了几步,嗫嚅道:“娘,您是说,爹要死了,是吗?”
女人大抵是被愤怒冲昏了头脑,敌我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