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延卿醒时外头还淅淅沥沥地下着小雨,他披着外袍走到桌案旁隐约听见几声闷雷。
初春清爽潮湿的风顺着窗缝中吹进来,将一连几日屋内血腥混杂着的药草气息驱散开。
书案旁放着烛台,虽是阴天,屋里也比外头亮堂些。谢延卿想透口气,伸手将窗户推到半敞。一连卧床休养了三日,文华殿沉积下来的学生课业堆积如山。
谢延卿研着墨,清瘦的手腕隐在宽大的衣袖里,烛火将他的影子拉长,挺直的轮廓映在屋内的墙壁之上淡淡地发着暖橘色的光。
春雨连绵,按照往年的这个时候,四方文人学子都会聚集京城,参加三年一次的科举考试。然而咸宁三年的这一年冬,北方暴雪,通往京城的道路遭到阻断,朝廷不得已宣布会试延期一个月至四月初十举行。
他在心里默默地计算着时间,上一世言阁老就是借着会试延期这百年难遇的好机会,在朝中排除异己,利用科举来笼络士人。
所以那一年贡院放榜后,都察院不断接到来自四面八方的检举信,控诉科举存在舞弊现象。
当时任都察院右御史的何光中何御史是言阁老一手提拔起来的门生,所以这些信进了都察院后绝大部分都如同石沉大海,不知所踪。
直到传胪唱名后,顺天府尹给金科状元插花,披红绸带领诸进士谢过皇恩后,从奉天门出发游街时,一伙身穿贡士服的贡生不知从哪里冒出来,挡住了队伍的前行。
他们显然经过周密的筹划,分工明确各司其职。一部分人前去敲击登闻鼓鸣冤,在人流最鼎盛之时将事情闹得沸沸扬扬。另一部分则是对一众进士进行谩骂指责,大大出手。
当时高中的状元也就成了众矢之的,被闹事的学生打伤了好几根肋骨,落下了终身难愈的病根。
此事愈演愈烈,连带着负责此次科举的内阁次辅,大学士曾玉堂也受到牵连,被停职接受三法司调查。
至此,内阁失去了曾玉堂,大权尽数归至言阁老手中。
然而现如今他既然已能清楚的看清朝中未来走势,便不会让这一年的科举惨案再次发生。
言云衿过来时,离得老远便看见谢延卿站在窗前,手中执着一卷书正看得认真。
这几日她时常过来看望谢延卿,院中经过的官员和宫人见怪不怪,又因她身份高贵谁也不敢抬头多看一眼。
上辈子她与谢延卿成亲后,有一次外出回来曾看见他穿着素衣站在书房的窗口看那本她平素最爱的《临川先生文集》。
庭院内种着几颗细长的竹子,每每到了夏天竹叶生的茂盛翠绿,点缀在他身边别有一番韵味。
他脊背挺直,握着书的手指指节白净修长。远远的看过去,美好的像一幅水墨画。当时的言云衿脑海中浮现出幼年时母亲教她的一句诗,“岩岩若孤松之独立。”
兴许是她的目光太过直白,谢延卿如有所感扭头看向她,放下手中的书笑着说:“妍妍,你回来了。”
彼时言云衿刚因着克夫的名声不得已下嫁给谢延卿,但她没想到她的这位夫君在宫里头的名声甚至和她相比还有过之而无不及。
仅仅是回宫探望姑母这短短的一段路,她就听见好多个人在身后对她指指点点。
一路上言云衿忍着的委屈,在回来看见谢延卿拿着自己最爱的书籍时积攒到了顶峰。
美景虽美,但却丝毫没有动摇她对他的嫌弃之心,她迎着谢延卿的目光走了过去,毫不客气的拿起他手中的书嘲讽道:“你这样的人,还配看临川先生的文章?”
她看见谢延卿眼中的落寞一点点染了上来,却也还是笑了笑什么都没有说。
回想到这里她羞愧地低下了头,五脏六腑都冒着酸涩,迈向石阶的脚也顿在原地,犹豫着不敢上前。
谢延卿回眸时恰巧看见了在窗外撑着伞发呆的言云衿,她周身带着水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