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尔已经离开, 伊莱盘腿坐在露台上铺着柔软垫子的藤椅上,他晃悠悠地靠着椅背。米娜抱着叠得整整齐齐的斗篷走上前来,妥帖又细致地将它轻轻披在了伊莱身上。
伊莱的目光越过城堡的高墙望向远处沉郁的夜色, 洒在低缓山坡上的清澈月光如同被微风拂动的水面一般波光粼粼。
“舅舅将你送来弗朗西斯时说过你是一位强大的暗杀者, ”在米娜为他扣上斗篷领子上最后一粒银扣的同时,伊莱突然说,“但你却在我身边做了这么久的、处理琐碎事务的女仆。”
米娜微微抬起眼,入目的是伊莱在头顶清冷月光与背后昏暧烛光的交错下显得有些无悲无喜的侧脸, 她的手指微不可见地轻轻一颤,即将扣好的银钩与结环猝不及防地交错开。
“你会觉得有一点大材小用吗?”
米娜终于扣好了这一粒扣子,她后退一步直起身, 伊莱似有所觉,转头望向她的脸。
“我很喜欢泡茶、也很喜欢借着投喂格瑞的时候摸一摸它蓬松的尾巴,我喜欢听城堡里的其他女仆神神秘秘地交谈、也喜欢看您和克拉伦斯少爷凑在一起轻松地说笑。”米娜微微垂着头,她的两只手掌交叠在身前, 脖颈如同天鹅一般,脊背挺得比剑还要直。她说, “我喜欢在弗朗西斯经历的一切。”
“但不可否认,这都不属于我。”
长久在黑暗中中行走、与血腥相伴的人会被突然到来的光明灼伤——就算那是曾经无比渴望向往的存在。
伊莱用拇指轻轻抚了抚食指上凹凸不平的荆棘戒指, 他终于下定了决心。
“米娜,我可以请求你去做一件事吗?”
久违的兴奋与战栗从躯体内部涌向神经末梢,冷淡又疏离的女仆米娜的嘴角难以抑制地翘起, 如果伊莱现在回过头就会发现她的脖子兴奋到有些充血。
她仿佛压抑着什么似的说:“乐意之至。”
三天后,在旧友借着商队的掩护秘密抵达弗朗西斯后就离开城堡的撒比亚终于带着需要的材料归来,他不太愿意与人打交道, 于是采用的依旧是催生藤蔓将自己托过城墙这一种进入的方法。
施行多次仅在坐在城墙上的伊莱面前受挫的方式在今天又出了一点差错, 撒比亚刚刚接触到城堡内的地面、整理好自己的法师袍, 就对上了两双有些相似的紫色眼睛。
不,不只是眼睛相似。
不远处的祖孙俩都把短短的袖子挽到了肩膀上,甚至一人扛着一把非常契合他们身高的锄头,泥土与尘土落在他们的鞋子、裤脚甚至衣摆上,看着与平时他们整洁精致的模样截然不同。撒比亚难言地看了一眼他们脚下明显是新鲜开垦出来的一小块土地,再看了一眼旁边码放得整整齐齐的花苗,有些怪异地说道:“你们加起来应该已经快到八十岁了吧?”
他们对视一眼,都在对方有些狼狈的模样前笑出了声。
伊莱先发制人:“外祖父,您的肩膀上都溅上泥土了。”
他可只有裤腿上有呢。
怀尔随意地拍掉肩上的颗粒,他眼光一转,找准时机用沾染了泥土的手指飞快地点了点伊莱的鼻子,收回手时还一点也不吃亏地顺带抹了一把脸蛋。看着伊莱鼻子上的一个小圆点和脸上的灰痕,他带着小计谋得逞的快乐笑眯眯地说:“伊莱是小花猫。”
伊莱后知后觉地用手背不太温柔地擦了擦。
怀尔扛着锄头三两步踏上了平整的土地,甩下一句“我去整理一下”就坏心眼地逃之夭夭。
“啊啊啊外祖父欺负小孩!”
伴随着身后传来的悲愤喊声,怀尔脸上的笑意更深:他这个小外孙真好玩,聪明就算了,又不哭又不闹又不记仇,他可太喜欢这样的小孩子了。
唔……要不回去的时候把伊莱也打包带走吧!他的妻子一定会非常喜欢伊莱的。
正在书房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