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下了一整夜,翌日清晨天色稍霁,季容笙从娇鸾宫起驾回到了紫宸宫,年轻俊美的天子满脸倦色,眼底还带着乌青,一夜不曾睡好。
王公公觑着季容笙的脸色上前,双手恭敬地捧上茶盏,季容笙接过那青瓷云纹茶盏,用了一口便放下了,他揉捏着眉心,轻抬眼,问道:“这是长明宫的玉叶长春?”
“回禀陛下,正是玉叶长春,宸妃娘娘知晓陛下最喜玉叶长春,隔几日便会亲自送来,便是这泡茶的水,也是宸妃娘娘每日天不亮便起来,去玉清宫的紫竹苑收集的晨露,便是为了让陛下喝上口感最清冽的茶。”
见季容笙的眉头轻蹙了下,王贵自觉多言,赶紧闭嘴。
陛下和梁王妃是青梅竹马,自被梁王夺了心上人,陆朝颜便成了他心里的执念。
如今正主都回来了,自然也不愿旁人再提及长明宫的那位替身了。
王贵在心里暗叹一声“可怜”。
宸妃娘娘性情温和,天真热忱,真真是恨不得一颗心都捧到陛下面前。
可惜,替身始终只是替身,即便是陛下整日面对她,也不过是对着那张相似的脸,在她身上找寻昔日爱人的影子罢了。
“她的病可好些了?”
王贵以为自己听错了,这句突如其来的关心到底是何意?王贵善于揣摩人心,便是他在季容笙身边伺候了三年,也难以琢磨透这位年轻帝王的心思。
他也只能试探地开口:“回禀陛下,昨晚长明宫的人来过,说是宸妃娘娘高热不退,似乎不太好。”
昨晚花影那慌张的神色,哭红了眼睛,急得六神无主的模样,想必宸妃娘娘定然病得极重。
季容笙的性情阴睛不定,不好相与,便是一向小心谨慎的王贵也有犯错的时候,若非宸妃曾多次为他求情,他那太监总管的位置早就换成旁人来坐了。
他虽不知自己的这句话能否换来季容笙对沈念的一丝怜惜之情,但也算是他对沈念多次相助的报答了。
“她是不是还在怪朕?她已经一个月都不曾踏入紫宸宫了吧?”季容笙捏着眉心,满脸写着疲倦。
王贵不知该如何回答,思索了半响才道:“娘娘看不见,现下又病了,自是无法前来,陛下是娘娘心里最重要的人,她又怎会怪陛下呢!”
“念念是爱着朕的,这一点朕从未怀疑。”
王贵并未从季容笙的那张冷峻的脸上瞧出情绪的起伏,但他好像从季容笙紧皱的眉头和低沉的语气中觉察出几分自责和遗憾。
但王贵也不是很确定,毕竟这一个月来,季容笙从未踏入长明宫一步,除了上朝,便是寸步不离地守着娇鸾宫的那位陆娘子。
陆娘子于一月前入宫,陛下亲自从凉州将她接回,抱回紫宸殿,这一个月来,陆娘子吃住都在紫宸宫,季容笙衣不解带在旁亲自照顾,便是这份恩宠,整个后宫无人能及,想必那位陆娘子封妃也是迟早的事。
“可颜儿为朕付出了一切,若不是因为救朕,她也不会被那禽兽折磨至此。”
季容笙的声音变得低沉,深邃的眼眸似幽深的寒潭,绽出冷厉的寒光,冷哼一声,一把捏碎了手中的茶盏,“那狗东西却当起了缩头乌龟,他以颜儿为诱饵,想要诱朕上钩,将朕射杀,他自己却躲了起来,凉州城破,他倒是比兔子溜得还快。”
季容笙永远都忘不了,他攻入凉州城时,陆朝颜被吊在城墙上,破烂的衣裙难以遮挡那一道道明显的血痕。
他于马上一箭射断绳子,飞身接住陆朝颜,季云亭那个狗贼居然下令放箭射杀,顾将军父子以身为盾,拼死护住季容笙,他和陆朝颜这才得以脱身,漫天箭雨如乌云遮盖,顾将军父子为救他却身中数箭,死得惨烈。
待他攻破凉州城,想将那畜生剥皮抽筋,那狗贼居然勾结夜国,季容笙亲率领的三十万大军,几乎折损一半,最终还是被季云亭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