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纵身下马,将马车栓在一旁的榕树边,再是拉开车帘,朝车里的人伸出手。
马车里的公子年纪不大,一身鸦青色宝相花绫缎袍子,腰间系着枚柿红玛瑙坠子,其鬓如刀裁,眉似墨描,眼里总带着似有似无的笑意,看上去很是斯文。
他握住少年的手,稍稍用力将他往里拽了拽:“先进来。”
沈宣章不明其意,但也没有多问,顺势回握住他的手,躬身钻进马车里。
这马车样式普通,看不出是从城主府里出来的,停在树边也不大引人注意。
沈宣章见九公子掀开窗边帘子的一角,深色瞳孔里映出一点外边的灯火,片刻,那点零星灯火慢慢聚拢,最终落到行走的人影上。
他随着他的目光望过去,有个灰棕布衣的小厮正吹着口哨,喜滋滋地往红皮子街里走去。
这人不是魏敛身边的小厮?他来黑坊子是为了他?
“走。”
心念刚动,身边的公子已经扯开帘子跳下了马车。
“九……”
来不及叫住他,他就见他匆匆跟了进去。
踏入红皮子街,两边的道路变得狭窄起来,路边尽是做买卖的商贩,其中以露天酒家最多,这类酒家最是便宜,所以放眼望去,坐在路边的都是些下了杂工的汉子。
人声涌动间,闫放跟着前方的小厮一直街道深处走去,走着走着,他逐渐察觉到周围人或多或少都朝他投过来怪异的目光。
恰好前面的小厮转身进了一座赌声闹耳的坊间,他停下步子回身望去,窄窄的巷子里到处是穿着粗布麻衣或打着赤膊的人,他们大都在斗酒寻欢,满口污言秽语。
而地面全是脏乱污迹,特别是旁侧还有家挂满了牲畜头颅的肉铺,里头脸上带着刀疤的屠夫正用刀子剁肉,再把血淋淋的动物内脏放置在盆里,那血色明晃晃地反射着杂乱的亮光。
血腥气刚涌过来,转眼又被黑坊子里燃起的楤木烟味冲淡。
此时巷里的人也在打量他——这里平日大都聚集着好赌好酒的下三滥者,难得见到衣着华贵之人会出现在此地。
“哟!这是哪家的小公子?是迷路了不成?怎么闯到这里头来了?”
坐在酒摊边喝酒的大个子喝得满面通红,嘴上虽是问着话,眼神却一直盯着他腰上的那块玛瑙坠子。
闫放神色如常,平淡瞄他一眼,没有答话。
“公子。”
那边沈宣章也跟了过来,快步走到他身边,望了望前方的黑坊子,“可要进去?”
“不用。”
此地不宜久留,闫放欲带他往回走,先前那满脸通红的大个子就摇摇晃晃站起来,拦住他二人去路。
沈宣章神色一凛,率先挡在他面前。
这人大约是看他纤眉细目,生得俊秀,嘴里发出一声嘲笑道:“你们这些公子哥儿找这样漂亮的仆从,细皮嫩肉的,想必连拳头都举不起来,只能留着为自己暖床榻罢?”
同在那处喝酒的人闻言发出阵阵哄笑,看过来的眼神带着轻蔑。
“烦请这位兄弟为我家公子让个道。”
想到魏敛是跟着他那小厮才来到此地,该是不想将此事闹大,以免打草惊蛇,沈宣章便没想着出手。
哪知这大个子以为他是怕了他,越发蹬鼻子上脸,边走上来推搡他边道:“怎么?不然你拿你那花拳绣腿揍我试试?”
话刚落音,沈宣章就感到身后有一股力道将他拨开,是他身后的九公子笑道:“是我在此迷了路,这位兄弟既识路,就请上前带路,到时我必以此物作为酬谢。”
说着他扯下了身上那枚柿红玛瑙坠子。
闫放看得出,这人分明是盯上了他的财物,找了个闹事的由头罢了,且跟他一并喝酒的人都五大三粗的,就算沈宣章再能打,那也是两拳难敌四手,况且他还有伤在身,不如息事宁人,破财免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