瑶池宴散又七百年后。
花神负月不得不去渡劫。
这尚是他第一次渡情劫。
今世最初,他是人间的一朵清莲,早早得了意外的仙缘,没有立即选择飞升,一直拖到三百岁时。成为仙君以后,又在天庭司花醉卧千年,千年一遇的情劫便到来了。
听说一旦渡劫失败,下一次情劫还会来得更快,变成只隔五百年。
他自身是不大情愿下凡渡此劫的,实话说,地府方面也不大情愿他下凡渡此劫。
不止由于冥主素眠十分期盼他与前世凡人情郎再续前缘;还因为,花神尽管在天庭醉了一千年,几乎从不露面,但只曾参与寥寥几场仙宴,就被好事者画下像来,迷住了大大小小不计其数的仙妖精魔,越是他一千年都露面寥寥,这一遭,地府越是提早被挤得水泄不通。
当然,来的生灵不论有多思之如狂,有多喜出望外,既然不了解花神,大多只是想一睹风采,不是什么刻骨铭心地爱慕。
临行前,天帝特地利用这一点扭曲黑白,以安慰负月,道:“渡情劫虽然让你不痛快,喝一碗汤,也就忘了仙人身份,记不住这份不痛快了。喝汤之前,奈何桥边会有很多神仙和妖怪,你可以做做那件你最喜欢做的事。”
彼时负月残酒未醒,醉眼朦胧,想了想才意识到在天帝眼中,他最喜欢做的事是哪一件:乱点鸳鸯谱。除了饮酒,私事上负月最大的热衷就是悄悄搭鹊桥、醉看月老牵红线。
天帝玩笑道:“朕可以为你觉得最般配的一对赐婚!”
负月:“……这是徇私枉法。”
不过也很疑惑,问道:“为什么会有很多仙妖在?”
天帝称:“不知道。”
与此同时,水泄不通的地府里,小鬼吴参差也已伫立奈何桥畔苦候花神两天两夜了。
地府皆知,昔年瑶池宴上冥主惊鸿一瞥,爱慕花神已足七百年;地府皆知,小鬼吴参差仰慕冥主亦足足有个七百年。打从司命星君那里飘出那道“花神情劫将至”的风声来,冥主便卧不能安,辗转反侧着,小鬼吴参差近随他身边,看进眼里,一时也郁郁寡欢,为他愤愤不平,不幸遭冥主一瞥察觉,冥主忽然扶头莞尔,下令道:“参差,不如你去迎迎他。”
传闻花神是这样艳会冥主的:瑶池宴间,前者淡淡芳踪过,后者心仪略寻觅,未促成天地情缘一场,至少迅促成了一番闲谈。冥主讳作素眠,遂随笑谈,花神信手轻挥,袖内掌心刹那凭空飞出花苞一片,色若橙霞,热切若光,形聚似太阳,含香皎浮半空中,花首一尖深色隐隐地露,似绽不绽,似醒非醒。是为“素眠”此名字特造的风景。冥主放声大笑,收了花朵,携回冥府,从此后先前绝不爱诉人名字与出身的孤傲的一界之主,再不介怀这些了,恰相反,变得极极爱听旁人呼唤他“素眠”。
吴参差凡人化鬼,得遇冥主前根本不通法术,却给不了冥主素眠类似绮灼的初遇。他两个的初会说来可怜,偏偏是瑶池宴罢归来,偏偏是花神使冥主心情大悦后,兴冲冲途经彼岸花丛借景念仙时,冥主意外发觉他这个不慎得罪大鬼恶鬼被欺压浸入忘川河水的倒霉小鬼,信手救了他。
忘川河水冰寒得足够伤透魂魄,吴参差虽未久浸,仍暂落下一身魂伤,冥主稀奇地垂怜了怜他,问他:“你是谁?几年几月生,几年几月死的?”彼时吴参差冻得哆哆嗦嗦,牙齿磕巴,低头回应:“我?我活了二十四年,没见过一桩好事。”冥主默然少顷,又道:“欢不识欢,痴难以痴,一生一世不曾邂逅好人,连多情慰平生也无处寄情……像你一样的恨鬼寞魂地府每日往来许多,数不胜数,包括我。不过我见了一个你,你既不愿投胎,强烈畏惧来世,就为我养养花吧。”
最初吴参差惊异非常,不是因着冥主有情洞悉他的畏惧来世,不是因着冥主自称恨寞。吴参差半信半疑,忍不住惕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