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爷回来了, 快备水!”
苏北海进门时浑身都被热汗湿透,活像水里捞出来的。
他都顾不上和潘夫人打招呼,先弯腰在铜盆里搓了两把脸。
清凉的井水划过皮肤, 带走了黏腻的油汗和大部分燥热,苏北海惬意地吐了口气。
潘夫人又命人换了一盆新水, 苏北海重新搓香胰子洗了,这才起身去里面换衣裳。
潘夫人亲自跟过去, 见他里衣都被汗打透了紧贴在身上,十分心疼, 亲自拧了一回手巾。
才在外头奔波几天, 苏北海的脖子、脸就跟身上两个色了, 倒真有些勤恳办差的意思。
他接过手巾在身上抹了几遍,换上轻薄的家常绸衫, 这才觉得重新活过来了。
“钦差大人要住的屋子,可准备妥当了?”
按照规矩,打头的几位大人是要留住县衙的。
潘夫人点头, 倒了一杯薄荷茶与他。
“我都亲自看过了, 一色陈设都是不打眼的, 又额外请人从外面移了几丛竹子来, 既清凉又风雅。”
钦差大人下行自然阵仗不小, 但真正要紧的只有三位:钦差和两位从官。
这三人明面上都是朝廷派来的人,实际上相互制约, 相互监督, 分明哪个都不能怠慢了, 可明面上又要根据官阶大小分出个高低来。
这其中的度如何把握才是关键。
苏北海闻言点头, 先将那茶吃了半盏才道:“就是这样才好。”
虽说明面上是下来看粮, 可谁知他们身上有没有别的旨意?
万一奢靡太过, 传到陛下耳中,指不定是个什么结果。
还是稳妥些的好。
潘夫人给他倒了茶,又说:“屋子摆设倒不要紧,都是现成的,又有旧例,咱们不过在此基础上略作增减也就是了,为难的是这十日的伙食供应。”
朝廷派出来的钦差兵分几路奔赴各地,他们要接待的这一路,将会在五公县内待满十天。
十天,三十顿饭,潘夫人想想就头疼。
苏北海压力也很大。
这是他上任三年以来第一次接待钦差,容不得一点差池。
“这确为重中之重。”
苏北海轻轻拍了拍大腿,悠悠吐出口气。
下到各处查粮本就比不得督造、查案、抄家等差事,油水既不大,又不容易立功。
偏偏又是这个天气……
苏北海自己在外面奔波几日尚且觉得心烦气躁,只恨无处发泄,可想而知那些平时养尊处优的钦差大人们四处奔波过后的心情。
心情不好的人格外难伺候,这是三岁孩童都知道的道理。
而现在,苏北海就要面临这样的挑战。
怎样既显示出自己的清廉和兢兢业业,又让钦差大人们觉得舒服?
难!
太难了!
夫妻俩正低声讨论,忽听外面有人来报,说是师家好味的掌柜亲自送点心来。
若在平时,苏北海或许还会听一听,可此时哪里还有什么心思?当即皱眉。
潘夫人见了,忙对下人斥道:“没见老爷正忙着吗?大热天的,谁还吃什么点心!打发她去了就是。”
然而外头那人收了好处,只得硬着头皮讲完。
“小人该死,只是那掌柜的说是今日新琢磨出来的冰点,最是清凉解暑,消烦止腻,除了老爷和夫人再没别人配吃,并没敢在外面贸然售卖,特意送来请老爷和夫人尝个头茬。
小人想着连日来老爷四处奔波劳碌,辛苦至极,这才……”
苏北海本不耐烦听这些,可“冰点”“清凉解暑消烦止腻”几个字一入耳便心头微动。
“拿进来。”
潘夫人猜到他的意思,道:“这倒是巧了。以前她给郑家和孙县丞家操办的几次席面都很妥当,不如……”